离了銮驾庄的二人当晚马不停蹄地赶路,仇真自然是有张士佩赠送的宝马良驹作为脚力,而白果生的女儿则是取了其中一个锦衣卫的坐骑随行,直至午夜时分二人方才进入了山东境内,考虑到山东民变四起,二人不敢赶夜路,于是在一家破旧的客栈将就投宿,次日天刚蒙蒙亮便又继续赶路,又一个夕阳西下之时,终于再次来到了济南城下,然而此行仇真担心走漏风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并未拜谒济南城里的张士佩,反而是找了一件不起眼的客栈投宿,两人分别要了两间相邻的普通客房便各自回屋歇息了。

身心俱疲的仇真躺在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脑子里尽是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不知道这白果生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要惊动锦衣卫杀人灭口,同样不清楚究竟还有什么人被牵连进此事,回京后以目前自己的身份又不方便询问锦衣卫南镇抚司的百户宏碁,委托刘基帮助调查的话,由于南北镇抚司所管辖事务不同又可能引起他人怀疑,他现在有些后悔答应白果生的委托有些草率了,自己当时急于调查得春丹,有些考虑不周,也不知道把白果生的女儿带回京城到底是福是祸,百般思量后,终于下定决心去隔壁问个清楚。

刚从榻上爬起,门外便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仇真一个激灵,这么晚了,谁会敲自己的门呢?疑惑问道:“是谁?”门外传来如清谷幽兰的好听声音:“仇大哥,是我,方便吗?我有话要对你说。”“是白姑娘啊,请稍等。”仇真听出了声音的主人,几步来到房门前,吱嘎一声,房门被轻轻打开,门外站着一个蓝衣美貌的少女,正是白果生的女儿。仇真闪身让到一边,伸手朝屋里指道:“白姑娘里面请。”待蓝衣少女款款进屋,仇真方才小心翼翼地扫了四周一眼,又轻轻将房门关上。

二人在屋里的桌前相对而坐,仇真倒了一杯早已沏好的茶水推到蓝衣少女身前,颇为尴尬的问道:“还不知道姑娘的芳名,不知可否告知?”蓝衣少女接过仇真递来的茶水,双手握着茶杯,低头细语道:“我叫白芨。”仇真不疾不徐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继续问道:“不知白芨姑娘这么晚了找仇真,所为何事?”白芨将茶杯端起,轻轻抿了一口,又缓缓放下,清澈的眼眸看向仇真,声音略有哽咽道:“白芨此次前来乃是想谢过仇大哥的救命之恩。”仇真被白芨看得有些神情不自然,也端起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又借着给自己续杯以掩饰尴尬道:“白芨姑娘言重了,仇真也只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况且”“仇大哥”白芨清脆的声音打断了仇真的话,闭眼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仇大哥你身为锦衣卫,不论是为公为私,昨日造访銮驾庄终归是为调查家父的,如今家父被害,白芨本不想实言相告,但毕竟你救了白芨性命,加上家父临终委托,白芨虽为女流之辈,但知恩图报的道理又岂会不知,今夜前来便是告知仇大哥关于家父过往以及得春丹秘密的,想必如果白芨今夜不来,仇大哥心里也不会踏实。”仇真心里一阵苦笑,白果生居然说自己女儿未经世事,面对丧父之痛还能心思缜密地分析眼前利弊,这白芨绝对简单不了,不过白芨能主动前来倒是免去了自己难于启齿的麻烦。想到这里,仇真神情肃穆,对着眼前的白芨拱手行礼道:“白芨姑娘多虑了,仇真对姑娘绝无恶意,姑娘但说无妨,仇真洗耳恭听,今日你我二人所谈之事,出自你口,止于我耳,绝不会有他人知晓。”

白芨自然不会在这事上纠结,纤纤玉手将鬓角的青丝挽到耳后,理了理思路娓娓道来。原来白果生在万历年间,也就是如今的皇帝朱常洛还不是太子时便凭借一身精湛的医术当了御医一职,后来无意间被当时还未得宠的郑贵妃知晓了白果生在得春丹方面的手段了得,便委托白果生炼制了一批得春丹,而郑贵妃则是每每得到万历皇帝临幸时便偷偷提前在万历的酒水中加入一粒得春丹,自己则尽心卖弄风骚伺候,长此以往,自然得到了万历的垂青与宠爱。然而遗憾的是,郑贵妃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福王朱常洵并不是嫡子,按照明朝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的祖训,朱常洵并不能被立为太子,为此郑贵妃没少在万历面前吹枕边风,这才导致万历与群臣不合,一场持续了十五年的“争国本”之战,最终以立朱常洛为太子而告终,郑贵妃在后宫的地位也从此开始一路下滑。后来不知道是谁得知了是白果生在为郑贵妃提供得春丹,并向内阁告发,致使白果生被贬出宫,不得已之下,带着当时尚且年幼的白芨回到了家乡銮驾庄勉强以为人行医抓药为生。然而就在一个月前,万历驾崩,本以为可以安安稳稳度日的白果生,在新皇朱常洛登基当天,又得到了宫里郑贵妃的召见,命他再次研制得春丹以供新皇使用。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郑贵妃虽然因为“争国本”之后的“梃击案”再次失势,然而也不是白果生可以抗衡的,况且自己的銮驾庄就在福王的眼皮底下,郑贵妃要收拾自己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于是白果生重操旧业,又开始研制得春丹,后来为了掩人耳目,干脆在洛阳城内摆摊,就连福王也向他伸手索要得春丹,可见得春丹功效之不凡。

一番话听得仇真唏嘘不已,不禁感慨道:“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春药能有如此本事,竟能搅得后宫乱国。”白芨则在一旁默默摇头道:“得春丹并不是你想想的那么简单,试想如果是一般的春药,又怎么偏偏对男人有效而对女人没有效呢?其实,得春丹还有一个真正的名字,叫做敛气丹。”“敛气丹?什么意思?”仇真疑惑不已地问道,白芨轻轻叹了一声,解释道:“敛气丹顾名思义,就是可以聚敛人的气为服用者使用,这个气指的是阳气,而非阴气,这也是为什么敛气丹只对男人有效的原因了。”“聚敛人的阳气?”仇真不敢相信的瞪着白芨,遂又摸着下巴低头喃喃道:“为何听起来如此邪乎?这和坊间传说狐狸精吸食人的阳气有点像啊。”白芨顿时被仇真一席话堵得凝噎无语,苦笑道:“像但又不像,传说毕竟是传说,没有任何依据的,然而敛气丹却可以用中药的药理来解释,之所以说像,是因为二者都是可以聚敛人身上的阳气,之所以说不像,则是因为妖精吸食人的阳气为自己所用,而敛气丹则是为服用者使用。”“那从药理方面又该如何解释呢?”仇真似乎也是来了兴趣,大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白芨犹豫了一小会儿,开口说道:“此事关乎到敛气丹的丹方,恕白芨不能相告,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敛气丹的主药为何物。”稍微有点失望的仇真听白芨这么一说,正了正不知不觉前倾的身子,迫不及待地问道:“主药是什么?”白芨一字一句地回道:“龙!涎!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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