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天灵的遗骸浮到了半空祭文、魔气、执念、怨念……世界上一切的意难平似乎都化作燃料,在最深的深渊中烧出了一把雪白的离火。
天光都在它身上的火光中黯淡那惨白的骨架伸展开离火掠过的地方生出血肉和羽毛。
赤渊深处爆发的岩浆像是在欢呼,为自己的自由和新的朱雀神族诞生。
她能感觉到鲜活的生命力在胸口跳动像埋了几千年的僵尸突然尝到了五味般欣喜若狂。
她本是妖族中的天之骄女半身朱雀、艳丽无双。从飞禽走兽到上古先灵都要拜伏在她脚下。
众生一生苦苦追求的东西她都唾手可得。
她从来没有尝过什么叫“求而不得”。
很久以前她甚至不知道欲/望是什么。
她不曾追求权力对加冕成王也毫无兴趣因为她从一出生就高高在上,她选择谁,谁就是王妖王也对她言听计从。
有时候她甚至会有种空虚的厌倦不知道自己应该追求点什么。
现在想起来,妖王九驯应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憎恨她的。
妖族和人族不同,没有礼、也没有法“吃”和“睡”这两件事天经地义只要有本事,吃了谁、睡了谁都不算骇人听闻。蛟虽然也能成龙,但那太凤毛麟角了,低等的蛟就是妖族皇族泡酒的那些强大的兄长们、不怀好意的大妖们,都想知道这个王之子下酒是什么味。蛟女的儿子从小就弱,别人修炼一年,他得修炼十年,他在随时会被人抓去吃了的恐惧里长大,只能依附这个有朱雀血统的姐妹,才能勉强活下去。
因为她不想吃他,她把他当坨屎,没那个食欲。
云泥之别有多大,妖王恭顺之下,就有多恨她。
直到那一年,天谴忽然落在妖境,灵气大量流失,小妖们生出来就是死胎,欠修炼的大妖纷纷呈现五衰之相。
许多族群大规模迁徙,流离失所,妖都外挤满了逃难的妖,夜里依稀有“呜呜”的动静传进城中,也不知道是呜咽还是风。
妖王来找她,带着她的銮驾在妖都城外走了一圈,朝她哀叹民生,说到动情时声泪俱下。
她掀开彩云霓织就的帘子,看见一个狼狈的女妖怀里抱着个畸形的小尸体,面容枯槁如凡人老妪,沉默无声地跪在路边,眼睛竟已经浑浊得流不出眼泪。
公主猝不及防地对上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那时候,她的心该是动容的。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她有生以来,头一次被别人触动,想做点事。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她向来什么都有,只差了那点伟大的功绩装点妆奁,为了新奇有趣、自我感觉良好而已。
到底是因为什么,说不清。
太久远了,她已经忘了。
她先是代表妖族,去南明谷,想让神鸟一族用赤渊之力补上那些莫名流失的灵气。朱雀族长亲亲热热地接待了她,又客客气气地送了客。
可能是因为她真心认为神鸟一族高高在上,像挂在墙上的泥塑神龛,根本不知道世间疾苦……也可能只是不习惯被拒绝,总之,公主愤怒极了。
朱雀一族拿着赤渊的“风箱”,赤渊对他们来说,不就是个随时能调火大火小的灶么?还推脱什么“擅动赤渊会打破天地平衡,招致劫难”的混账话。
那她干脆打破个“天地平衡”,给这帮目下无尘的鸟看看。
于是她和妖王密谋,终于引爆了那场轰轰烈烈的混战。
她曾经以为那会是她一生辉煌的起点,没想到那是她的劫。
献祭太可怕了,像是每一个毛孔都被冻住,阴冷的气息沉入丹田气海,再流经全身,她能感觉到被活生生抽空的痛苦和恐惧……两次。
第一次是把自己沉入大阴沉祭。
第二次是陈氏应计上钩,当宝贝一样挖走她腹中那个“毒瘤”。
她在不死不活之境里徘徊了不知多久,有时候几乎分辨不出,她那让人厌倦的前半生是不是想象出来的一场梦。
她曾经有多无欲无求,后来就又多不顾一切。
她必须要回到云端上,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现在,终于……
她自由了。
从今以后,她再也不用附在那些肮脏凝滞的凡人身上。
她觉得身体无限轻盈,像是能直上重霄,久违的力量感充盈进百骸。
然而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了一声叹息从她心里发出来的,好像她身上有另一个灵魂似的。
那种充盈又温暖的力量感突然变了调,公主还没回过神来,温暖就变成了灼痛,她像个装了易燃易爆物的破口袋,从身体里面着了火,一时连惨叫都发不出来。来不及细想出了什么岔子,她本能地想跑,却发现这具朱雀身不受控制。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赖以为生的供奉之力感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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