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衿本以为自己这次实训就只能走个形式,整日捧着咖啡,看看书,就能浑噩度日

却怎么也没想到英国的法律援助就像一个居委会,各色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冲突吗,真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她按按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努力听懂眼前这位中国大姐的碎碎埋怨,因为中国留学生被分派的少,自然林子衿就成了法律援助中直接负责所有中国人的案子的不二人选

可是鸡毛蒜皮的小案件多得很,却始终没有什么需要上庭仲裁的,林子衿每日就感觉自己是个大姐帮忙的栏目,赔着笑脸,协调和解,再写一堆的资料

忍不住深深叹口气,难得清闲,才拿着杯茶,坐在座位上发呆,空想之间,却忍不住不去介怀那天方泽离去的背影,他应该是原谅她了吧?他们,应该还是好朋友吧?

扪心自问,却依旧是自我安慰罢了

“子衿,累了?”

“郑老师,是啊,有点头疼”林子衿忍不住笑道,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郑唯老师是这次实训带领她的老师,人近中年,为人和蔼,释然豁达,在法律援助中心已经工作多年,是位极有经验的前辈律师,林子衿对他,是亲近多于敬畏

“也没几周了,忍忍也就过去了”郑唯笑着拍了拍林子衿的脑袋,笑容可亲

“是啊,只是也没碰到什么案子,怪可惜的”

郑唯听到林子衿这话,瞅了瞅她耷拉下来的脑袋,不由自主的笑出声来

“子衿,你还年轻,还不明白律师这职业的纠结”

“纠结?有什么好纠结的?”林子衿好奇,注视着郑唯看向窗外的目光

“我们律师无论对于原告还是被告,那就是像医生一样的存在,只要找上我们,那就不见得会是什么好事,有些人会讳疾忌医,就像有些当事人会对律师隐瞒部分实情,难以信任。既然作为律师,就要作出选择,可是,很多时候,有些选择都会相应的影响我们之后的判断,是拯救一个人还是毁灭一个人甚至于一个家庭,我们都无从得知。所以,我是既希望能发挥所长,又不希望遇上别人的不幸。”

郑唯语重心长,道出一番心酸,林子衿似懂非懂,却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怅然若失,不免也被感染,一时无言

却听到郑唯的轻笑,“郑老师,你笑什么?”林子衿撇嘴看向郑唯

“笑你不懂装懂,等你真正经历了便懂了,年轻人啊”郑唯笑不自知,拿起茶杯,站了起来,留下林子衿一人在那思考他的话中深意

时光日复长,窗外的夕阳倒是显得应景

这又是一天的资料誊写,当然,还是一个随手乱扔垃圾的小案件,当事人交不上罚款,请求法律援助,声称有情可原,没办法,林子衿只能受理,但毕竟不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事了,现在的林子衿早已知道这就是无用功,只能申请减少当事人的罚款了,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打完最后一行字,林子衿好好伸了个懒腰,一回头,却发现方泽正站在门口,背对着他,看不清神色

面对她的郑老师倒是第一时间就发现她看向着他们的目光,笑着向她挥挥手,示意她出来

方泽似乎知道郑老师喊得是谁,并没有转身,依旧是安静的站着,林子衿理了理衣角,慢慢走出门外,笑道:“郑老师”

刚想转身向方泽说话,郑唯却笑着拍了拍方泽的肩膀,“竟然不知道子衿是你的学妹,看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的老古话真没说错”

方泽笑了笑,揶揄道:“哥,你这在外国生活这么多年,看来还没忘记中国俗语”

“你们认识?”看两人称兄道弟的模样,林子衿是一头雾水,从不知道方泽还有个哥哥

“是啊,方泽说起来也算是我的徒弟了,只是是个假徒弟罢了”

“好了,哥你就别开玩笑了,子衿会当真的”方泽轻笑,看了看林子衿的神色

“实习的时候我是不是和你提过一个外国老油条,整日长篇大论,然后被我们一帮人给怼了么”

方泽笑着说,看着郑唯,显然对方没想到他会提这茬,不好意思的清了清嗓子,低声道:“这过去的事,就别说了,你可是我带过最皮的学生了”

“原来那个老油条是郑老师啊,我还以为是个外国人呢”林子衿难掩笑意

郑唯更不好意思了,留下一句,“你们慢慢聊”便落荒而逃

林子衿笑意更盛,却冷不丁看见方泽正注视这她,一时怔住,收敛笑意

他们自从那天咖啡厅分开,就没再见过,只是电话里偶尔联系过,一切都很平凡,就像是他们之前的状态,林子衿却每每觉得,就像是粉饰太平

“你怎么来了?”

“我听你说过在这里实训,顺道过来看看,没想到是郑老师带你,以前知道他在伦敦做法律援助,却不知道是这”

“你们很熟悉?”

“我们学校曾经邀请他做过一段时间的客座教授,不过你肯定是没上过他的课,好像只呆了半个月左右,就走了,但是他很有意思,所以当时和他聊得还不错”

“不错?那你还揭他的老底”林子衿忍不住笑着吐槽

真是许久没见过她的笑容了,要不然怎么会片刻,就着了迷。

“方泽?你怎么了?”

“嗯,我和郑老师,算相爱相杀的师生关系。对了,你在这适应的怎么样?

“一般般吧,每天也没什么大案子,就是鸡毛蒜皮的矛盾纠纷,基本还能解决”

方泽看向她略有失落的表情,轻笑,“都只是暂时的,这种纠纷调解也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你要好好学,姿态要放低,是不是”

宠溺的口吻,熟悉的安抚,林子衿一时愣住,低头不语

方泽下意识就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却在伸出去的片刻,停顿,慢慢,又收了回来,掩饰尴尬道:“好了,晚上我来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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