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

“碧云寺的住持日前被五台山住持喇嘛召回了五台山,那里微臣不用再去了。”刘长卿从药箱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其实住持不需要微臣医治,这是他让自己座下的小沙弥抄的医术,他们走时赠与了微臣,微臣略略翻过,这书写得简明却扼要,娘娘若闲暇无事不妨可以读来解闷。”

这薄薄的小本子还散发着佛寺的檀香,蓁蓁手微微颤抖捡起这册子装作淡然地一笑,“也好,总是吃苦药也得看看为何吃苦药。”

刘长卿颔首似是赞同,他又从药箱里拿出几幅护膝,“寒冬腊月宫里的人常年下跪膝盖都不好,微臣这里有些缝了艾草的护膝,稍微烤一烤便能用。”

秋华有些意外,展颜说:“刘太医还惦记我们这些奴才啊。”

刘长卿面色微微赧然,递给了杵在一旁的霁云,说:“医者父母心而已。”

蓁蓁还抚着册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听见刘长卿后来的话,秋华朝刘长卿使了个眼色,他便匆匆离去。

也不知道刘长卿走了多久后,蓁蓁才回过神打开这药书,闻着淡若游丝的檀香感慨:“也好啊,也好。我都没有学过医术呢,三灾八难吃这么多药可不是要学点医吗?”

说着是要学医的人,等秋华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补药进门的时候,真有一种想拔脚就跑的冲动。胤祯本来乖乖坐在蓁蓁身旁看画本子,秋华一进门他就皱着眉头说:“额娘,臭”

秋华笑着说:“小主子,这是娘娘要喝的补药,不臭就是味重。”

蓁蓁盯着那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心下是惨淡如丧考妣。她想了想说:“秋华,你把药放这就行了,等没那么烫了我自己会喝的。”

秋华盯着蓁蓁看了好一会儿,看得蓁蓁心虚不已。“不是奴才信不过主子,只是小主子在这,娘娘若是等奴才走了偷偷把药倒了,往后奴才们就没法子哄小主子喝药了。”

这一针见血直插蓁蓁的死穴,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在心底把皇帝骂了千百遍还是认命地端起药碗把药喝了。这刘长卿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报复上次的出塞之仇,这药比往常喝得还要苦,蓁蓁的眼泪都快淌下来了。秋华递上用荔枝蜜调的水劝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刘太医都敢让主子娘娘喝这么苦的药了,看来很快也就能把娘娘的病治好了。”

蓁蓁等嘴里的苦味散了含怨地瞧着秋华说:“我这药都喝了,拿来吧。”

等她要喝完,秋华笑着去捧了从畅春园带的秀女册子来。胤祯以为是新的画本子伸手就去抓,蓁蓁握住他的手说:“祯儿乖,这不是给你的画本子。”

胤祯虽然脾气大无法无天的,但自从上回被打了手心后看见额娘就立刻遵命狗腿得不得了,蓁蓁一说他就乖乖地窝在蓁蓁身旁不乱动了,只是大眼睛里透着好奇一直盯着蓁蓁手上的册子看。

秋华在一旁问:“主子为何这样早就给四阿哥张罗亲事?可是为了”她看了一眼钻在蓁蓁臂弯里,含着手指满脸好奇地的胤祯,“十四阿哥”

“哪里是为了四阿哥啊,他的婚事我不求高门不求贵女,只想挑个家世尚可但大方端和能持家的。”自己的孩子自己清楚,蓁蓁是早早把几个孩子的脾气摸得透透得,“胤禛这孩子是自己有主意的人,挑的福晋不能和他争锋相对,最好啊还能容他一点小脾气。”蓁蓁又点了点怀里的小胤祯,“这个么就要找个能压住他凶一点的才好,不然定日日得寸进尺欺负得福晋喘不过气来。”

秋华一想还真是如此,四阿哥从小得用哄,十四阿哥平日得用压,自家主子果然是心底敞亮。

“既然您都想好了还能为什么?”

蓁蓁哀叹,歪着嘴抱怨:“为了毓庆宫那不讨人喜欢的太子。”

“嘘!”秋华差点就要捂住蓁蓁的嘴,“这话可不能让皇上听见。”

“我知道。”蓁蓁耸耸肩,她说的是心里话,宫中嫔妃阿哥公主都与毓庆宫不亲近,不是众人排挤毓庆宫,而是想去讨好毓庆宫的人在毓庆宫宫门口就能被看门的奴才下脸。宫里说到底都还是有身份有头脸的主子们,一来二去谁乐意去毓庆宫热脸贴冷屁股?

就说上一回,皇帝款待的一群传教士欢欢喜喜进紫禁城给皇帝宣讲天文、数理,结果太子手下的首领太监不知道发的哪门子疯非要传教士去替太子画花瓶,后又说画的不好二话不说就把人给逮了扔进慎刑司。最后还是皇帝派了翟琳他们去解围,指点了太子去开解,又罚了几个毓庆宫的奴才了事。

这样的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蓁蓁是看在眼里替皇帝头疼在心里。可没法子的是,太子是皇帝亲手教导又自幼册封的,一心只觉得这都是太子身边的人狗仗人势,而根本不细想后面的情形。他心里憋着一股气要超越唐太宗,所以坚决认为他对胤礽的教育远胜于太宗对李承乾,还反复拿太宗承乾的事训育过太子。

都说慈母败儿,其实慈父又何尝不是呢?

蓁蓁回到手中的这一叠秀女名册,皇帝送来的册子都是贵妃和惠妃已经选看过了的,上头也都有两位娘娘的手批。蓁蓁看了一些就看出了门道来,这选的是太子妃不是普通的皇子妃,这个女孩会先成为储君的正妻,而几十年后不出意外就会成为大清皇后。因有这个前提被挑出来的女孩就和普通秀女以及皇子福晋都大为不同,贵妃和惠妃挑出来的都是出身门第颇佳的女孩,但两者之间又显出隐隐的区别。

惠妃挑的都是满洲大姓之女,祖上入关前不是一方国主就是领主,同叶赫纳兰家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贵妃挑的大都是从太宗朝或是皇帝登基开始在多次战争中立有功勋获得皇上青睐的功臣之女,因为钮祜禄家在镶黄旗中的地位,这些人也多是钮钴禄氏的亲朋故友。

蓁蓁看着看着就笑了,这也难怪皇帝会想把她拉来趟这淌混水了。

皇帝比蓁蓁晚到南苑,不过一进园子他就直接也进了荫榆书屋。他进屋的时候蓁蓁捧着秀女册子看得正津津有味,皇帝在她身边坐下,一伸胳膊将她搂进怀里,“看这么入迷,朕来了都不知道来迎一迎,越发没规矩了。”

蓁蓁含笑说:“臣妾这不是在办皇上交代的差事么,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笑着问她:“那朕可要看看你这差事办得如何了。”

蓁蓁把册子放下,道:“依臣妾看,皇上这是错怪贵主子和惠姐姐了。”

皇帝问:“哦,为何这样说?”

蓁蓁道:“皇上让臣妾也来挑太子妃无非是觉得贵主子和惠姐姐有私心,可若真有私心两人何不选自家女眷呢?”

皇帝神情一敛,“那是她们知道即便选了钮钴禄氏或是纳兰氏也是无用,朕根本不会同意。”

“朝中之事有什么是皇上不知道的呢?贵主子和惠姐姐既然知道避嫌又怎么会故意去选同她们有衣带之亲的人家呢?”

皇帝说:“可你也看出来了,她们选的明明就是同她们沾亲带故的秀女。”

“贵主子和惠姐姐不是故意去选那些人的,而是她们能选的只有那些人。”她见皇帝不信,叹了口气娓娓道来:“钮钴禄氏自太祖时便以军功起家,如今族中男人也大多在八旗里任武职,钮钴禄氏的男人们平素打交道的也都是这些人,贵主子自然对这些人家的女儿更熟悉一些。惠姐姐这边自然也是一样的了。”

皇帝想了一会儿微微笑了起,“你说的在理,这件事到真是朕想多了也错怪她们两人了。”

蓁蓁说:“皇上既已放下心,那这事可是就让贵主子和惠姐姐决定就好?”

皇帝握住她的手道:“既已经让你知道了,你就为太子尽一份心吧。朕回头会同贵妃和惠妃说的。”

蓁蓁犹是十分不乐意,这趟浑水实在不好过,就怕惹一身腥,皇帝劝了半天她才勉勉强强同意。

皇帝想好了要同蓁蓁在南苑里逍遥几天,这才先带了她过来,此时冬雪覆盖草地,南苑里松树常翠依旧,傻狍子和驯鹿会偶尔在湖边出没。

皇帝闲来无事时就带着胤祯骑在马上,这小祖宗上过一回马后每日天不亮就砸门要皇帝起床陪他,奈何皇帝也酷爱狩猎,父子两在冬日合力将南苑所有的生物都搅得天翻地覆。

宝儿要先陪太后回宫晚来了两日,她骑着皇帝送她的“赤龙”马英姿飒爽,每日跟在皇帝身后策马比皇子还要矫健。而盈盈更喜欢陪着蓁蓁,蓁蓁趁着闲暇将文征明的扇面一丝一丝地贴合在一张画心上修补起来。

南苑里每日的暖阳让日子的惬意显得格外耀眼而明晰,暖炉袅袅氤氲着冬日含蓄的甜美,这份恬淡的时光一直到五日后其他人从宫里过来才结束。

这日蓁蓁起床后就让霁云她们把果盘都准备好,尤其是让小厨房去炸新鲜的萨其马。霁云不明白问蓁蓁:“娘娘不是说这东西太甜了不让小主子们吃么?”

蓁蓁笑着说:“这不是给他们吃的,是给惠妃准备的。”

霁云听得更不明白了,“主子怎知惠主子要过来?”

蓁蓁但笑不语,只拿着眉笔细细描眉,又挑了一副全新的红宝石头面戴上准备迎客。

这事还真如她所预料的,她才用完早膳惠妃就带着人杀来,一进门就冲她说:“你倒好啊,又一个人偷偷溜这躲懒来了!”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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