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忠顺我给你说你就是把宁波府翻过来,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佟佳氏觉着自己现在全部的委屈全都是那个空着的坤宁宫和没下蛋的肚子闹的,只有解决了这些,她才能有扬眉吐气的那天。

赵忠顺唯唯诺诺地要走,佟佳氏突然把他叫回来:“你再往京中去信问一问,刘嬷嬷那里如何了。你再问一问刘嬷嬷那个儿子有没有安排进内务府当差,听到没有?”

回京的日子一日日来佟佳氏派出去的人还没有找到人,她日日都在噩梦里惶恐不安每日的焦躁和渴望像鹰爪挠得她痛不欲生。此刻她突然心头被泼了一盆冷水如果那个老郎中所说的人没有找到应该怎么办?如果刘嬷嬷在京中没办成呢?如果这一切不是真的呢?

她捏着拳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还好出京前备了一手不怕那个老奴才卖了自己只要刘嬷嬷不松口那这次不找到还能有下次!

皇帝在蓁蓁所住的院子门口踟蹰不前,他不是没见过蓁蓁“吃醋”也不是没见过蓁蓁发脾气,在他心里蓁蓁会吃醋会发脾气才显得更可爱。

但蓁蓁这回不但发了脾气,还非要咬死了要罚两淮盐政这就不大好办了。皇帝虽然在宫内会宠得蓁蓁无法无天,可踏出内廷就不能因为后妃的事责罚朝臣。就算皇帝有气也想罚但不能让蓁蓁觉得她闹脾气就可以开这个口子后妃干政是皇帝的底线。

梁九功早就心领神会地将德妃听了一天昆曲的事告诉了皇帝里头的戏台上正演着永团圆。蓁蓁翘着嘴支着头,一手玩着一串翠玉的十八子,听着老旦唱:

论姻亲,应自揣多艰窘倚富欺贫,百年事怎保纷纭那里是美酒珍肴,贤主佳宾且濳形,何必与辨清浑。

听到百年事的时候,蓁蓁还哼笑了一下,不熟蓁蓁的人大概觉得她是听得戏有趣儿,可皇帝熟悉她,她这笑哪是笑啊,蓁蓁平日小气嘟嘴一闹让人哄哄也就算了,要是真生气了反而会笑得高兴,这种高兴劲儿能让人骨头缝里都瘆得慌。平日里宝儿淘气的时候最怕自家额娘这种瘆得慌的笑,一旦蓁蓁这么笑,她立马就收了性子低头认错连哭都不敢多哭一声。

“咳咳。”皇帝尴尬地在后头咳嗽两声,蓁蓁听了笑吟吟起身请安,端过一碗青花茶盏举在眉前。

“这麦冬桑贝茶早早泡好,您用些。”蓁蓁塞在皇帝手里,道,“昨日风大,又有细雨,您别着凉了。”

皇帝刚接过,蓁蓁啊呀了一声:“啊呀,放得时间长了,凉了呢,您别喝了,凉茶回头更添病,臣妾可担不起皇贵妃责问。”蓁蓁如风似水地抢过茶盏,递给候在一旁的梁九功吩咐:“再去泡一盏来吧,”

她又笑眯眯看着皇帝问:“您等等?”

皇帝生涩地点点头,说:“天气凉,别听了进去吧。”

“好听呢。”蓁蓁不依,拉过皇帝就要继续听,皇帝尴尬道:“朕不想听了,咱们回去吧。”

“啊呀,您怎么这样。”蓁蓁拗不过皇帝拉她的劲道,只能跟着皇帝沿着花廊回屋。

“怎么了?想听外头送来的新妹妹唱?”蓁蓁掏出帕子捂着自己的口鼻恨恨道,“扬州这帮大臣连园子都打点不好,龙涎香栀子香混在一块儿用,这什么味儿啊。”

她又嗅了两下一下子打了喷嚏,转过身拿帕子抿自己鼻子,皇帝赶忙脱了自己熏香的外袍,舔着脸过去揽她:“好了,不和外头不懂事的生气。”

“不懂事?”蓁蓁犹然拿着帕子擤鼻子,装作不解地问,“谁不懂事啊。”

“那个”皇帝咳嗽两声,“你看朕都咳嗽了。”

“刚才那凉茶您再拿来喝一口呗。“

皇帝面露尴尬,“也不是盐政做的,他是听了苏州织造的话“

“好啊,全来了。“蓁蓁一把挣开皇帝瞪着眼睛吼道,”这年头宫里人欺负我,外头这些人也欺负我?“

“朕回头就把人换了,不懂事,太不懂事了!“皇帝内心想,还好他早已打算将曹寅送去当织造,这样也不算因为蓁蓁生气而动大臣。

“然后呢?“

“朕保证朕这个手绝对不碰那人,碰了让朕的手写不了字!”皇帝想想自己在苏州在杭州过得那是什么样的温柔乡、什么样的神仙日子!进了扬州城就因为这桩破事,蓁蓁连着两天逼他茹素。

“您握的笔是要写朱批的。”蓁蓁醒着鼻子白了他一眼,“您别和我说呀,您给皇贵妃说,我一没管过宫,二又位份低,就算有人要送进来学规矩不应该让皇贵妃去办嘛?”

皇帝和蓁蓁实在相处太多,这话他立马就觉出味道了,“这不是都知道你才是朕的心尖吗?”

“嗯?”蓁蓁挑眉问,“臣妾身为德妃是不是该学皇贵妃娘娘,笑脸相迎?”

皇帝头摇成拨浪鼓:“朕就喜欢你不贤惠。”

蓁蓁眼睛眯起来威胁地“嗯?“了一声。

“你怎么样都好,都对!”

“那人交给我了。”

皇帝哪里敢有意见,他决心问也不问,只管交给蓁蓁,“归你归你,都听你的。”

蓁蓁搂着皇帝的脖子掩憋着笑:可怜的苏州织造啊,李煦和曹寅都与这个溜须拍马之辈不对付,当年曹寅父亲去世,曹寅代管江宁时此人还告过曹寅办事,而皇帝想外放曹寅李煦做织造,此人也是一座碍在眼前的大山。这回她就当做个人情,配合李煦下个套吧。更何况经过此役,蓁蓁终于明白有得力的外臣是多么管用。

隔日,皇帝去了天宁寺烧香,而这个让蓁蓁闹得沸反盈天的人就跪在她座下。

蓁蓁翘着手指玩弄着新进的珐琅彩指甲套,“秋华,给她脱衣。”

秋华二话不说便动起手来,座下的人大惊失色倒在地上。

“求主子开恩,奴才是被迫的。”

“知道你是被迫的,只是你的衣服是汉人的装扮不能出现在宫里。”蓁蓁挥挥手对秋华,“赶紧。”

女子颤抖地在她面前换了一身,满装窄袖让她浑身不适,蓁蓁轻笑说:“我不会留你,不过你也出不去了,告诉我你会些什么?”

“奴家之前都是学戏学曲子的。”

“那你去南府吧。”蓁蓁想也不想就做了决定,她实在没兴趣再去同情不相干的人,“秋华,回京把她交给顾问行送去老师傅那里,南府的戏班的确没他们唱的好。”

随后她就挥手将人赶了出去。女子流着泪的眼睛刚刚消失在眼前,蓁蓁立马抄了藏在坐垫下的剪子剪开女子换下的衣服。

精巧的月华裙由十余片各色布料层层叠叠缝制而成,也给了他们最好的机会在里面藏起秘密。剪开四片布料后,蓁蓁终于小心翼翼地抽出两张薄纸,她扫了一眼后终于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这出欲盖弥彰啊,总算是成了。

秋华见此立马打开暖炉将衣服扔进去烧了,“幸好您之前醋坛子的名声是坐实了的,奴才真是害怕,您这回可把万岁算计大发了。”

蓁蓁愣了下,她算了皇帝?之前她似乎也算计过,可皇帝是只坐稳江山几十年的老狐狸,往往一眼就能看穿她,大多数时候还会看破不说破。

那这一次呢?

蓁蓁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了,总得有些长进吧。”

大事已定,蓁蓁的心逐渐放了下来,靠近直隶境后太子前来接驾,御驾这日停在一处新修的行宫。致仕的大学士杜立德前来见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皇帝带着太子和杜立德关起门来详谈良久。

这日一直下着蒙蒙细雨,微雨过后,晚风略略收起弥漫的寒气,未免滑倒蓁蓁坐了凉轿穿过荷花芳草直抵行宫园深处的一处院落。此处前有一条潺潺溪流淌过,内有楹廊围成的寝宫院落,而西侧掩映在太湖石后,有一处别致清雅的竹轩,远望去绿竹郁郁葱葱,自然生夏。

蓁蓁入得竹轩,皇帝正在盘一局棋面,窗竹影摇于棋盘上更显得这盘局险象环生、步步惊心。蓁蓁凑前只瞧了一眼便惊呼:“好妙的局呀。”

皇帝提着一颗黑子在另一空盘上正在复盘,他听得蓁蓁的赞叹笑答:“朕也觉得极妙”

“臣妾学棋这些年还未曾见过如此好的局呢,是皇上下的?”

皇帝颔首,将他复盘的棋盘清空,又塞了一把白子放在她手中道:“这局放了好些年没破下去了朕来带你。”

蓁蓁捻着白子不满意地问:“您不让让我?”

“复盘而已,不论输赢。”皇帝将一黑子下在三三上,“朕当年可是白子。”

金角银边草肚皮,蓁蓁看了眼原盘就将白子下在了小目处,皇帝布在三三对角星位,蓁蓁也再取对角小目,然后皇帝啪嗒一声将黑子放在了天元处。

蓁蓁复勘了一眼原盘疑惑道:“皇上?”

皇帝笑得温柔而和煦:“都说是好盘了,要是只斗边角怎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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