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的凄苦神色让常宁一时有些后悔只是还不等他说话蓁蓁又道:“王爷,虽然先生说不在意,可我受人所托还是要请你多照顾女先生。”

她一直看着女先生远去的背影脸上氤氲着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似是惆怅又似是羡慕。常宁突然觉得如鲠在喉冲蓁蓁点了点头翻身上了马。

常宁骑马跟着马车走开了一段他转过头去蓁蓁仍然站在原地目送他们在这苍天之下大地之上的人世间,她的身影看上去是那么单薄脆弱似是只有她一人被留在了这人世。常宁从小也是布库师傅们手里摔出来的,完全不似他的外表是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什么样的阵仗没见过可现在他竟突然有些不忍看了他别过头催促着马车快点走。

常宁亲自送走了那位“寇白门”先生他一回府瞧见矗在门口的管家恩柱那张苦瓜脸就知道肯定是又有事了。

“怎么了,爷不过不在家半日又出什么事了?”

恩柱还未开口有个声音冷冷地从他背后插了进来。

“不是你府里出事是你出事了!”

福全冷着一张脸从恩柱身后闪了出来。常宁一见兄长笑着迎了上去。“二哥你怎么来了,最近你不是忙着么,怎么找我可是有事?”

福全冷冷地拨掉他搭上他肩的手说:“今日早朝你为何不到?”

常宁一摊手:“我告过假了啊,身体不适。”

福全拦住他去路说:“身体不适你还出门?你这像身体不适的样子么?你以为我会信,皇上会信么?”

常宁一看福全眉心这深深的一道沟就知道他这二哥又要代替早死的爹开启说教模式了他赶忙打断他:“二哥皇上就算不信又如何我去或不去他也不会在意的就算我站在乾清门下面他也不过当我是件摆设了。”

福全劝他:“你不该这么自暴自弃,皇上心里还是看重你的,他只是希望你能改改平日这我行我素的行事。”

常宁挥了挥手道:“二哥你也不用苦口婆心地劝了。我这性子是不想改也改不了了。我也不在乎他看不看得重,只要我不犯上作乱这亲王的帽子他就摘不得,我乐得让他养着做个纨绔王爷。”他说着长腿一迈就想往里走,福全板着一张脸拉住了他说:“等等,你哪去,你还没同我说你这旷了早朝一天都去了哪?”

常宁瞧着他哈哈大笑。“做了件好事,你弟弟我啊难得做了件天大的好事。”

福全越听越糊涂,心中担心他又闯了什么祸,上次他胡闹安顿那个沈宛就够糟心的了,这次鬼知道又是什么事,福全追着他问:“你又做什么了?”

常宁笑着挥了挥手不再理他兀自进屋去了。

“哈日。”

哈日伊罕穿过院子往后殿走时听见背后有人叫她,她一转头见是蓁蓁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屋檐下笑吟吟地瞧着她。此时四周都没有其他人在哈日伊罕便也不拘于礼数了,她小跑了过去,拉着蓁蓁的手说:“小姐姐,你这是来给太后请安么?”

蓁蓁说:“是啊,刚才怎么没在前殿瞧见你?”

哈日伊罕道:“我才不兴在那瞧一群女人捏着鼻子说话呢。”

她学着挤眉弄眼了一番逗得蓁蓁都笑了。“你啊。”蓁蓁爱怜地摸着她乌黑发亮的长辫子,“那么多年了,只有你还是这样,真好。”

哈日往她身后瞧了瞧问:“姐姐怎么一个人在这,秋姑姑她们呢?”

“我让秋华她们几个去接阿宝了,太后要陪太皇太后斋戒让我接她去永和宫住几天。”

哈日伊罕一听是连连吐舌头,“哎呀,我都忘了又得连着好几天吃不上肉了。”她夸张地叹了口气,捏着自己的脸说:“好不容易才长出了这么点肉这眨眼功夫就又要瘦回去了。”

蓁蓁被她逗得笑了起来,她道:“你啊你还是这么爱吃肉。算了,你要是这几日忍不住想吃肉了,你就寻个借口就说要给阿宝送衣服过来我这,我让秋华给你做烤肉,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哈日一听顿时是眉开眼笑。“这样好,这样我就不怕饿得走不动路了。”

“对了,我有一事要问你。”蓁蓁拉着她到一处无人的屋檐下问,“太妃宫里的宫女你可都熟?”

哈日想了想:“若是科尔沁来的我都认识,其他的就不知道了。姐姐你知道我说满语有口音那群小丫头们一听我说话就发笑,我才不爱同她们玩。”

蓁蓁本以为哈日是个合适的人,不想她竟如此说,蓁蓁一下到犯难了。哈日瞧她柳眉微蹙似是心事重重便问:“姐姐可是有事?”

蓁蓁点点头,“是有事想要寻个太妃身边可靠的人打听打听。”

哈日伊罕说:“既然如此姐姐何不去问音秀?”

蓁蓁一怔,她都忘了有多久没有听见过这个名字了。哈日伊罕的黑眼睛眨了眨说:“她伺候太皇太后的时候常两边跑,我有时候去太妃那看见她同那些小丫头们坐在一处教她们绣花有说有笑的,太妃那的人她应该都熟。”

音秀。

蓁蓁沉默了。

哈日伊罕瞧她半天不说话轻轻推了推她,“姐姐”

蓁蓁回过神对她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成了,我走了,你记得要挨不住了就来我这。”

她别了哈日伊罕出了太后宫,她本因一路往东直接回永和宫去的,走到慈宁宫前时她却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她仰头望着慈宁宫的匾额久久突然一个转身往慈宁门走去。

太皇太后笃信佛教,慈宁宫的后殿的西梢间设有一座佛堂终日有人供奉香火不绝。就比如太皇太后这些日子身子不好一直卧床休息,佛堂内仍有一妇人在佛龛前供奉香火一日三课诵念经文。她念完了金刚经完成了今日的早课卷起佛经准备离开,一转身瞧见身后的人手里的经卷“啪”一声掉在了地上。那个衣着华贵的绝色女子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在那站了多久,音秀面色一僵眼中浮出了深深的防备和害怕。她可没忘记在被扔回慈宁宫之前被蓁蓁“赏”的那一顿一顿巴掌,到现在她都能回忆起手掌打在脸上的那种疼痛。

蓁蓁走上前去将佛经拾了起来,她随手翻了几页,默默一笑将佛经递还给她,“真没有想到有一日会听见你念经文,你往日说过宁愿让你绣上十幅扇面你也受不了念一篇经。”

音秀心里这会儿是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她实在摸不清蓁蓁为什么突然来找她,她两自那一日后再没见过了。如今她是这慈宁宫中的囚犯,太皇太后厌弃她,皇上根本不记得她,只有苏麻喇姑偶尔可怜她来说几句话,不然她怕是会在这个佛堂里发疯,而蓁蓁仍是那个光彩夺目的永和宫德妃娘娘。

音秀是伺候惯人的,知道什么是隐忍,什么是伏低做她接过佛经也不欲多言低头说了一句:“谢德主子,恕奴才告退。”便想离开。

“等等。”蓁蓁盈盈一笑,反手把门推上,挡住了她的去路,音秀心里一惊,见此也不吭声低着头任蓁蓁打量。

不知是不是因为礼佛的缘故,音秀穿得甚是朴素,通身就是一件藏青色的袍子,身上连一件首饰都没有,比她做宫女的时候还要寒酸,刚乍一见若非她青丝还在蓁蓁真要以为她已经出家了。太皇太后就是这样的性子,她若爱你便是天底下最慈祥的长辈,她若发怒又会变成最严厉的家长,说一不二。音秀当初在太皇太后身边服侍多年,太皇太后也甚是疼爱她,没想到她却在太皇太后眼皮子底下做出了最让她无法忍受的事来,自然她对音秀的惩罚也就格外的重。

蓁蓁瞧了会儿,走到音秀身后,手轻轻搭在音秀的肩上,音秀的身体在她的手掌下微微发抖。“我可以去求太皇太后让你离开这个地方。”蓁蓁说,“甚至你若想见皇上,我也会替你美言几句,替你讨一个常在的名分。你不是说女人要得宠不光是靠美貌么,想来以你的蕙质兰心既然那时能让皇上赐你一对玉镯,想要再获圣宠也不是难事。”

音秀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似是对蓁蓁说的一点兴趣都没。蓁蓁一手按住她的肩,俯身在她耳际轻吐出又一句蛊惑之言。“那胤祹呢”

音秀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瞪着蓁蓁,抖着嗓子嘶声问:“毒妇!你要对我儿子做什么!”

毒妇?

蓁蓁轻轻笑了起来,她轻轻抬起音秀的脸说:“对嘛,这样才像你啊音秀,这样才是你,你可从来不是低眉顺眼任人揉搓的人。”

音秀一双杏眼里满是怨毒的眼神,她打开蓁蓁手恶狠狠地说:“蓁蓁,别以为你现在得宠就能一手遮天,花无百日红,你以为你还能得宠几天?你恨我要对付我就冲我来。胤祹要有什么意外我宁愿鱼死网破我也不会放过你。”

蓁蓁对着这执迷不悟的人笑得是益发厉害了。恨她?她从来都没有恨过音秀,她曾以为她是她最知心的好姐妹,原来她从来都不懂她。“我不恨你,你放心我从来都没想过对你做什么,也没想过对你儿子做什么。”蓁蓁擦了擦笑出的眼泪。

算了,叙旧情就到这,不,看来她们也再无旧情可续了。那就办正事。

“我只是要同你谈一个条件,你若答应了,我会让你从这出来,也会让你见十二阿哥。”

胤祹,这个诱惑对音秀来说太大了,她的孩子一落娘胎就被抱走了,她至今连见都没见过一面,这是太皇太后对她的惩罚,同让她每日在这念经一样,都是她的惩罚。她不怕念经不怕吃苦,但她做不到不想孩子,她知道即便再念上一千遍一万遍佛祖也净化不了她的心,她一边念着一边心里想的不是佛,而是她的孩子。想他如今该长的多大了,是像她还是会生得像皇上。

但,同蓁蓁做交易?

音秀犹豫了。

蓁蓁不着急,她也不催促音秀。她懂她抛出的饵有多诱人,她是过来人,当年她就是为了想见胤禛抛弃了自己曾经的承诺在冰天雪地里跪在乾清宫外苦苦地哀求皇帝,就为了见胤禛一面。

果然过了一会儿音秀眼神闪烁,小心翼翼地问:“你的条件是什么。”

看,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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