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也逃不掉!
凡抵达京城的地方官无不要经过皇帝的“考试面谈表扬/斥责哭”几个步骤无一幸免。区别只在于是哭是因为表扬还是批评。许多官员万没想到已经做了官了,这辈子还有再写卷子的时候!往年考评也有一个“考”可那不用写卷子!
萧司空的女婿也不能幸免,杨参稀里糊涂写完卷子觉得并不难。内心充满了疑虑为何要做卷子?刺史也要考试?是否此后都要如此考核?更令他惊讶的是桓嶷考完蒙召,竟能说中他的心事他常年外放,与桓嶷统共没见过几面。这位少年天子与印象里的平淡太子差得未免太多。
带着诸多疑问,杨参拜访了岳父,萧司空却什么都不说,只让他“用心做个好官,不要侥幸”弄得杨参更加怀疑将有什么事情发生。遍访亲友所知也只是桓嶷对亲贵们客气又照顾,也没有多大皇帝架子,很是平易近人。唯一闹过的就是之前开科取士,最后也圆满结束了。
然而我观天子不似庸常之辈。如今岳父大人这般谨慎,是否是察觉圣人另有想法?杨参暗中观察,有点紧张他怀疑新君要对朝局动手。
与杨参的紧张不同,他的妻子萧氏非常的开心!十几年了,终于回京以后大概都不必远离父母亲人了!将婆家亲戚串完萧氏就带着丈夫回娘家小住听说侄儿将要娶妻,更是欢欣鼓舞,打算帮忙。所可遗憾者,乃是侄女已经定亲,她本来想亲上做亲的。
只要不惹她不高兴,大长公主就是个溺爱孩子的母亲。见到女儿分外高兴,听出女儿话中之意,不在意地说:“你不会缺好女婿的,我为你找!”
萧氏皱皱鼻子,大长公主道:“我还能害你?你的亲事我给你选的差了吗?”
这倒没错,萧氏当年差点嫁到杜家,是大长公主极力反对婚事作罢。当然,那是因为大长公主和徐国夫人不对付,两人都是跋扈贵妇,大长公主的气性比徐国夫人还厉害。说不许就不许,萧司空也只能妥协。回想起来真是暗道一声侥幸。
萧氏愈发感激起母亲来,每日陪侍左右。大长公主疼爱女儿,想她在外多年,要为她把京城的社交圈再熟悉起来,也将女儿带在身边给人介绍。京城贵妇们于是都知道大长公主的女儿们回来了,并且看样子不打算再走。
不消多言,如梁玉等人马上猜到大长公主的女婿们要就在京城做官了。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杨参既是司空女婿又被皇帝另眼相看,资历也够了,很快被填进陆皇后父亲升职后留下的空缺里。
大长公主并不满意,她有两个女儿呢!杨参娶的是她的二女儿,她大女婿还没定下来呢!本来萧司空给两个女婿都物色好了位置,按照两人的条件选的,并不超过他们的能力范围,为了一次顺利通过反而稍有压抑。没想到桓嶷看中了杨参,出手一个侍郎,萧司空自然不会反对。大长公主就想:另一个呢?
另一个不大合桓嶷的胃口,没记。大长公主动起脑筋来,直接找桓嶷有点不大好陆皇后还在抱怨桓嶷给岳父加官进爵做得不对。那就自己干!大长公主拿眼睛往大臣们身上一扫,一眼看到了一个姓杜的!
大长公主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通常弄掉一个人尤其是身在高位的人都会触及到不小的利益,很容易激起反抗。姓杜的就不一样了,正在墙倒众人推的时候,反正桓嶷是肯定不会护着的。只要皇帝不用力护着,问题就不大。
大长公主不自觉地露出微笑:这下两个女婿的品级就差不多了,总不会觉得我偏心了吧?
桓嶷在考刺史、县令,严礼在复核礼部之前任免的官员。
梁玉没有说错,哪一批的任免都不可能避免有人情。但是并非所有经过人情的任免都是不合式的,譬如袁樵,他跑到楣县的时候走得那么的便捷,就是走的人情的路子。也不能说他把楣县就治理得不好。再比如萧礼,如果他不是萧司空的儿子,升迁得就不会这么快,可谁也不能说他没有能力。
然而官员里又掺着沙子,好些个除了爹好别的什么都不好的废物也夹杂其中。严礼一面从饭里挑沙子,一面骂自己之前太糊涂了:该将这些废物单独建个档,现在就不用这么费力气了!
有天子亲自召见、考核,地方官们喜忧掺半。喜的是自己得见天颜,只要有真本事不怕出不了头,忧的是……万一有点纰漏,恐怕不是送礼陪好话能够遮掩过去的。再看政事堂,四位执政还真是忠心耿耿的老臣,并不欺负新君,没有一个反对皇帝亲自来考地方官的。
其中也不乏心思灵动之辈走严礼的路子,严礼上面还有四尊大佛,走政事堂的路子,执政有四个,都不好对付。走皇帝的路子呢,皇帝就只有一个人,只要能够找到一个可以说动他的人,这一关就好过了。
从陆皇后的娘家到大长公主的府邸,车水马龙,名帖像雪片一样的涌进来。梁玉的家里也收到不少,是来求见梁玉的,并不是求见袁樵的。袁樵自己还在县令的任上趴着呢,哪怕是个万年县令吧,他也只是个县令。
新君登基之后升降了这么多人,袁樵依旧稳如泰山,仿佛要把这个万年县令做上一万年似的。惹得许多人都在心里嘀咕:这位郑国夫人究竟是得圣宠呢,还是不得圣意?要说不得圣意,圣人早早将她册做郑国夫人,又降公主给她儿子,屡次驾临。要说得圣宠呢,怎么她的丈夫还是个县令呢?
有这样想示的不是一个两个,只是没有人敢到她面前提这个事,怕触了她的霉头。袁氏宗族里一些有关系的人,等了几个月,犹豫再三,终于小心地向袁樵打听情况。袁樵与族里虽不大亲近却也不是不相往来,他从弘文馆到御史台,又从御史台到楣县,走这两步族里也都出了力的。
是以族中兄弟走来问的时候,袁樵也耐着性子听了。彼时他们都在袁尚书家里吃酒,袁尚书把个女儿从吴王府里接了出来,盘算着给女儿再找个丈夫,原本打算让女儿到庄上住个三两年,等事情冷下来再说的。但是这一科桓嶷开科取士,进士的名额还挺多,袁尚书抓住机会把计划暂时给改了,从进士里给女儿抢了个丈夫。
别的不说,先把婚给订了,婚礼等明年再办。有先帝崩逝的事情堵着,虽说连桓嶷给亲爹守孝是“以日易月”,过二十七天他就能除服。但是毕竟还是不宜在这个时候大操大办的,袁尚书只给亲近的几家人家送了帖子,此外有梁玉从中帮过忙,袁樵也沾光来了。
年轻的族兄弟们打趣着,在这样的场合里说得半真半假,袁樵也不能就冷脸不回话。听族兄戏言:“你位在夫人之下,怕是要夫纲不振。还不努力上进?”
被袁尚书挑来拿到这场合的没有几个傻子,袁樵闻弦歌知雅意,也不正经回答,笑道:“我本该在夫人之下,否则是凑不成个良缘的。”
兄弟们没想到他居然说这个俏皮话,哄堂大笑。
袁尚书捏着酒盏,问道:“你们居然冷静我的娇客,自躲在一边说话,说的什么?”
兄弟们笑道:“伯父、伯父,是妹妹好兆头。”都指着袁樵说“良缘”。
袁尚书微怔,旋即笑骂:“一群促狭鬼!”前因后果他略听即明,袁樵此时的回答也颇得体。既然袁樵一点也不着急,就说明这事儿没问题。笑着举杯:“你们就知道打趣兄弟!与其在那里说闲话,不如来与你们妹夫多聊聊天,他不日就要赴任,往后要见面可没有那么容易的。”
在一片“疼女婿”的取笑声中,新科妹夫被围在中间,一群大舅子小舅子热情得紧。
袁樵也不远不近地站在圆圈上,慢慢看这个进士“妹夫”,间或提醒两句任上的事情。兄弟们说他“不解风情”、“不知道怎么哄骗到了一个娘子”,新科妹夫倒听得仔细,觉得这位舅哥说的话更实用些。
袁尚书冷眼旁观,心道:彦长怕是不日就要升迁啦,也许是要等到正旦改元之后?后生可畏呀。
无论如何,袁氏宗族渐渐安心,只等看袁樵有个什么前程。往袁府里往来的族人也多了起来,也有邀请刘夫人等吃酒的,也有邀请梁玉去郊游的,她们有去的、也有不去的。梁玉还记得刘夫人头一回比较郑重招待她和南氏的时候在府里请的几个陪客,这几家有帖子,她多半会给面子。其他人就再斟酌。
至于地方官员的任免,她一句话也不去对桓嶷讲。这个时候,政事堂跟皇帝打擂台都不知道输赢,她跟着掺和什么呢?没看到陆皇后都不肯叫亲爹升官儿吗?她也只管吃喝玩乐,不去理会那些杂事。如此反倒与依旧蜷着的娘家人们一起得到了一些好评。
直到大雪纷飞,地方官们陆续被考完,梁玉依旧不动如山。也不能说不动,新年将至,她得准备过年,准备新年给桓嶷送的礼物。当年桓琚在的时候,她就是塞钱,现在亲外甥当皇帝,给的可不能比给桓琚的少了。
一时之间,梁玉的生活仿佛被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给充满了。
吕娘子见她如此,又有些按捺不住了。自从桓嶷登基,梁氏就稳如泰山,总觉得不趁机做点什么就太对不起之前十年的辛苦,也对不起梁玉外甥做了皇帝。
吕娘子自有她的一套道理:“三娘纵不为自己,也要为子女打算。散官与职事官,品级虽然一样,毕竟还是有区别的。”吕娘子的例子举得通俗易懂,梁玉却笑道:“何必着急呢?”她现在对这个反而不大讲究了,之前那么上赶着,好有一大半儿是为了桓嶷,现在桓嶷当了皇帝了,她实无如此迫切的愿望。
吕娘子叹道:“自来一朝天子一朝臣,不趁别人也是乍遇新君的时候动手,等他们形成势力,你要再挤开哪个?那都比现在难。”
梁玉道:“三郎自有主张。”
吕娘子道:“那彦长呢?”
梁玉道:“他?三郎自有主张。”问来问去,她就只有这么一句话,将吕娘子噎个半死。很是叹息了一回:“三娘的爪牙都收起来了,只怕不示人以强,易为人所欺。”梁玉垂下眼睑:“上善若水。”
吕娘子想了一想,道:“也罢。又有一件,美娘明年及笄,三娘打算怎么安置她呢?”
梁玉笑道:“看她自己。她看似孤苦无依,若是我样样都给她定好了,只怕她又要苦闷不自在了。”
吕娘子点点头:“也罢。”
梁玉想了一想,又问吕娘子:“若是以后天下的官儿都以科举来取,不必看门第、看推荐,会是个什么样子的呢?”
吕娘子大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她这么一讲,梁玉反而觉得奇怪了:“吕师素来叛逆,为何要惊恐?”能觉得女人有通力也可以作妖的人,为什么会对科举取士反而没有想法了呢?
吕娘子拍拍脑门儿,想了一阵,道:“这样的事情恐怕是不会出现的,如果有,只怕是另一场争斗的开始了。三娘不必看今年取了六十人,京城已给了他们一个雅号六十进士,这并不是什么好话。进士每次取的人并不多。”
梁玉更好奇了:“还有一件事,吕师竟没有察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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