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晴天霹雳!
李淑妃呆立当场“啪哒”一声手上拿着的花名册掉到了地上。挑选能言的宦官即是太子妃所请,也是李淑妃自己想做的事情。桓琚越来越难缠老小孩儿一样,却不能真的当成个孩子一样的对待。对孩子可以训斥、可以惩罚,对皇帝是不可以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扪心自问李淑妃也觉得桓琚这样有点麻烦。
现在麻烦死了,李淑妃诸般滋味都涌上了心头,最后化作浓重的哭意:“圣人!!!”
毕竟少年夫妻。
他们有过多少可供回忆的美好岁月?有多少趣事又共同度过了多少艰难的时刻?李淑妃蓦地想起了桓琚才登基时候的事情那时候桓琚以年轻人的勃勃雄心遭遇了老臣毫不留情的冷水,多少个夜晚,都是她陪着桓琚度过的。
如今,青年帝王垂垂老矣还老死了!死前还不大讨人喜欢了!而自己从少女心情直变得麻木两人最后相处的时刻竟然……竟然全是烦恼。
老天!你都对我们做了什么?
山陵崩不是开玩笑的李淑妃回忆当初的当口身边无论宫女还是宦官脸色都已变了。无论是否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听到消息的一刹那无不惊骇万端。桓琚的年纪不算小,以皇帝而言,活得算长的做皇帝的年载也够久、够本了,他之前还重病一场,后遗症一直没有消息掉。什么时候死了,都不算是意外事件。
可是,当事情发生的时候,大家心头第一个闪过的却是天塌了。
以后要怎么办呢?
宫女宦官惶惶无计之时看到了李淑妃,一齐劝道:“娘娘,娘娘!还请娘娘节哀,为圣人暂时忍耐,先将……圣人的后事……”
话未说完,李淑妃回过神来,是了,自嫁与桓琚,岁月已在她的身上走过了三十几年,她已不再是当年的少女了。她得立起来。
李淑妃问道:“太子在哪里?”
来报信的小宦官抬起头来:“正在两仪殿,正是殿下命奴婢来报与娘娘的,请娘娘暂安后宫。”
李淑妃道:“知道了。”当即下令,封锁后宫,所有门禁只许进、不许出,无论是得幸的宫妃、宫女,还是掖庭里的杂役,统统不许擅自走动,不许沟通消息。有传递消息者,就地杖毙。然后是派人去请太子妃过来。
李淑妃十分明白,桓琚一旦归天,以后这天下就是桓嶷的,太子妃才是真正的女主人。等太子妃的当口,李淑妃就开始调拨物资,第一样是戴孝,一匹匹的素绢白布从库里搬出来。宫中有库,暂时不必惊动宫外。
太子妃正一面拍着女儿一面等李淑妃的消息,协助桓嶷是她份内的事,这桩大工程里最关键的一环就是安抚好桓琚。太子妃自认这件事情自己做得还算可以,李淑妃也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她且等消息就好。
笑着对呼呼大睡的女儿说:“你可真好呀,不用操心。”
笑容还挂在脸上,孙顺回来了:“娘子,圣人归天了。”
太子妃笑着又轻拍了女儿两下,才猛地住了手:“什么?”掩住了口,顿一顿,马上问,“殿下知道吗?”
说完又自嘲地说:“哦!今天就是你跟着殿下的。殿下要我做什么?”
经过一阵情绪的起伏,太子妃终于进入状态了。孙顺道:“请娘子看好家,再与淑妃娘娘通个气儿,看好宫里,不要走漏了消息。”
太子妃马上站了起来:“我这就办!你去回复殿下,家里有我呢!”孙顺匆匆回去复命,太子妃也发出了与李淑妃类似的命令严禁出入!无论是朱良娣还是杨孺人,哪怕现在病得快要死了,也得忍着,听天由命,在局势控制住之前,绝不许有人进出。
孙顺得到了太子妃的回复,一路狂奔回了两仪殿。
两仪殿里,桓嶷坐在地上,对着桓琚的卧榻发怔。一旁,黄赞正在奏报:“圣人走得仓促,并无遗诏。”
桓嶷好像在听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给了黄赞一个看不出情绪的眼神,又转过眼去看着桓琚。桓琚死的时候,桓嶷不在身边,今天黄赞当值,黄赞第一个控制住了两仪殿,然后通知了桓嶷。
桓嶷当时最关心的就是“遗诏”问题,皇帝的生死关头,最忌讳就是死在宫外,太子最忌讳的就是亲爹死的时候自己不在身边。万一这个情形被有心人士利用,事到临头翻了天也不是不可能桓嶷接到消息,心里就想了很多很多。第一个念头就是要赶快赶回两仪殿!
回两仪殿的路上,他也没忘了捞一个周明都作陪!
到了两仪殿,见宫女、宦官虽然面有忧惶之色,却是秩序井然,桓嶷与周明都皆放下心来。扑到榻前,将桓琚手一握,早没有了脉博。桓嶷心道:这可怎么办?我有何人可用?黄赞可以。对了,我要做什么呢?宫城守卫?有周明都了。政务?执政皆是精干之人。兄弟?已都不是威胁……
一样一样想完了,桓嶷失声痛哭:“阿爹!你把什么都安排明白了呀!!!”
迟来的父爱令桓嶷无法再有其他的表现,桓琚走前还不放心,桓嶷现在却已觉得自己无事可做了。桓琚疏忽了这个儿子十几年,却又在不得不为之的情况下将他立为太子,虽是为国,对桓嶷的爱护栽培在桓嶷的无所事事中表露无疑。他确实是将一座太平的江山交到儿子的手上。
随便你们怎么做吧,阿爹将一切都给我安排好了,桓嶷想,我可以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了。
黄赞说了半天的处置办法,见桓嶷神游天外,心道:殿下还是太年轻,遇到大事便没了主意了。清清喉咙,道:“殿下,还要宣执政入殿,将后事安排妥当。”
“后事”让桓嶷醒过神来:“来人!”派了两路人去,一路去通知李淑妃,一路就是孙顺,去东宫。桓嶷也不抢着喊自己东宫的属官过来参与办事,也不去找什么心腹来控制要冲,有周明都在身边,宫禁就在手里了。其他的事情还有黄赞,还有纪申,还有萧司空。这些人是桓琚留给他的,桓嶷还打算留着用。
不一时,纪申、萧司空都来了,见桓嶷一副伤心得傻了的样子而黄赞忙上忙下,先请桓嶷节哀,继而问黄赞措施。黄赞将自己所布置都说了,纪申道:“圣人归天,内外并无疑惑,当立即发丧才是。文武百官,各安其职。”说着,看了一眼周明都,有这个人在,宫廷的安全是能够保证的。
他与萧司空在赶过来的路上已经调整好了情绪,两人都能冷静地处理事情了。皇帝的丧礼,只论表面的仪式的话是非常简单的,因为有制度规定,难的是丧礼周边辐射来的一系列的事情。最大的问题就是皇位的顺利交接。
萧司空逼问黄赞:“果无遗诏?!”
黄赞指天咒誓:“没有的!没有的!”
萧司空道:“如此,殿下即位当无异议。”
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接下来是让各级官员都不要动,由几位执政联名签署。待周明都将宫禁布置妥当之后,又从宫里发出几道命,一道是关于京城守卫的,一道是驰往边关各地的,都是武备。凡有礼仪场合都卯足了劲儿去争一分一寸的文官们,在执政这里连前三道命令都没有占到。
直到将安全问题发完了命令,才是公布皇帝驾崩的消息。此时,后宫已封锁、东宫已封锁,整个宫城,只往外传了一个声音。
天塌了。
梁玉此时正在无尘观,她先给梁芬买了个度牒,又把美娘给梁芬认了个师姐妹。无尘观当年梁玉收拾得最合年轻的单身姑娘的意,奢华未必及得上别处,小娘子们住却必是觉得舒服的。美娘一看就喜欢上了,情愿住在这里。
梁芬也想有个不聒噪的伴儿,家里妹妹们也说了亲,只闪下一个她,于是个个都劝她别太挑了,听得心烦。美娘却不会与她说这些,两人一拍即合,美娘就搬了过来。无尘观夏天阴凉,梁玉与两位夫人也爱到这里来消暑。
今天正坐在水边,吃着瓜果、喝着蜜水,听梁芬说京城的新鲜事:“还是王、李两家,又闹起来了……”
话到一半,桓琚驾崩的消息传来了。
几只碗同时掉了下来,梁玉道:“以后他们两家那点事就不算闹了。”
刘夫人有经验:“小娘子们闭紧门户,不要出去了,就在观里为圣人做法事,钟敲起来。咱们回去,得进宫举哀的。”她们婆媳三代,论起来也都够格去宫里哭丧的,须得赶紧回去准备,身上的彩衣、首饰都不适宜了。
三人匆匆登车回去,此时自家换装、禁娱乐等都已是应有之义,不消多费心思,所可虑者,乃是新君登基之后的一系列变故。
刘夫人匆匆地道:“圣人去了,谥号、庙号先要争一争。还有官员的调度,一朝天子一朝臣。其次……唉,我都能想得到了,圣人还没有皇后呀。”说完,看了梁玉一眼。
梁玉低声道:“这躲不过的,难道我们要反对?”
“这倒不至于,不过营造山陵,林林总总,麻烦事总是不少的。”
三人一边说,一边换完了衣裳,就等排队入宫去哭灵。刘夫人问梁玉:“事先一点消息也没有吗?”
梁玉摇一摇头,神色凝重:“没有。太突然了。”桓琚之前气得吐血那一场,如果立时死了,倒不叫人觉得突然,缓一缓又死了,居然叫人觉得难以接受。梁玉摸摸胸口,心道:人心真是奇怪,我居然难过了起来。明明之前很担心他年老乱命,很担心他总说三郎不顶事。
一行人登车,到了宫门下车,排着次序进宫。一切秩序井然,圣人称得上是一个好皇帝了,对三郎也是尽心维护的。他对我们家,他确实维护我们良多。
对未来的忧虑消除了之后,取而代之的是迟半拍的悲恸。梁玉越想越觉得桓琚是个不错的人,还没到灵前就流下了眼泪。左右尽是啜泣之声。举哀也分个时刻,到了时刻,有司仪发话,众人一起哭出声来。还有节奏,哭个几声,再一声命令,一齐收声。还没到举哀的时候,梁玉已经先哭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哭。
待人齐了排好了队,才是正式的哭。哭完一道,即有宫人穿梭其间,给年长者喂水之类,以防有惨事发生。梁玉擦擦眼泪,即被一个相熟的小宫女走了过来:“三姨,娘子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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