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不真实的莫过于我自己了。

木木然地听着勾陈帝君说:“玉宸君,你将阿朱的元神带回,也算将功抵过,不枉我允了那联名书。但你回宫这么久都不吐实情,本君还是要记你一笔。你要娶她,先得过我这一关。”

他又道:“陛下,万年前妖王死于阿朱之手,如今凡间人妖勾连,若让妖族察觉清音就是阿朱,以她现在的本事,怕是有去无回。”

“下凡一事,罢了。”天帝长叹一声,又云,“玉宸所述之前情虽说曲折,总归不是一件坏事。万年前战神殒命,是我天族莫大的损失,今日之结果已是不幸中的万幸。清音仙子,你既为丹朱,理应重返碧海丹阙,待你元神苏醒,朕将恢复你的封号,重新任你为上将军。”

出了凌霄宝殿,不知是怎样被众仙团团围住,不知是谁帮我脱出重围,不知是怎样回到了云河宫,也不知是怎样被连人带家当搬到了碧海丹阙。

当我高高坐在碧海丹阙正殿之上,那种不真实的感觉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这却只是开始。

第二日,碧海丹阙被络绎不绝的访客踩破了门槛。

原谅我始终都处在一片恍惚之中,至今也想不起到底都有哪些丹朱的旧友同袍在得到消息后从四面八方前来看望。

他们有的开心的笑,有的伤心的哭,有的紧紧地抱住我,勒得我喘不过气来。每一位都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跟丹朱说,点点滴滴的往事,悠远绵长的别情,和欲说不忍的责怪,怪她狠心,轻易便抛弃所有,一声不吭地做了了断。

我在恍惚之中与他们同喜,同悲,同落泪,尽我所能给他们些许安慰。

一日下来,心力交瘁。

太阳落山后,终于送走了所有客人。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大殿,一出门,赫然看到殿前台阶下跪着一位碧衣女子。我按住突突在跳的太阳穴,问轻尘:“她,她又是谁?跪在这里做什么?”

轻尘为难道:“她是扶鸾上仙,听说原来是丹朱将军的贴身侍卫,她从头晌来就跪在这里,既不说要见您,也不说要做什么,就是不肯起来,已经跪了大半日了。”

我微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小仙娥面带委屈,扭了下手,却也没分辩。我想起来,这一整天都在一拨又一拨的见客,她找不到空跟我说。

我缓下面色,“好了,去看看吧。”

走下台阶到了那女子面前,只见她眉目英挺,气质端凝,跪了这么久仍然身姿挺拔,一手扶膝,一手扶在腰间宝剑之上,确是位柔中带刚的巾帼女将。

“扶鸾上仙,你为什么跪在这啊?这真要折煞清音了。”

我俯身去扶她起来,没想到她扑通把头磕在了地上。

“将军!扶鸾罪该万死!当日没能护好将军,天命垂怜,今日得见将军回还,万请将军恩准扶鸾在此长跪以谢罪!”

“不不,上仙你先起来,我们起来说话。”我有些听懂了,这位贴身侍卫想必当时也被丹朱找了由头调离身侧,这才出了事。可丹朱既有心这样做,任天王老子也没办法啊,这有什么罪该万死呢?

扶鸾很是倔强,任说什么都不肯起。

我去拉她,怎么都拉不动。折腾了一会,本已疲惫不堪的身心像是压了最后一根稻草,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只想哭,放声大哭,可抬头间望见正殿之上那面巨幅的将军画像,又只得把泪意强忍了下去。

丹朱是不会哭的。

丹朱也不会崩溃。

我将手撑在地上,勉力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她想跪就跪吧。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说不是一种痛快?

夜深。

我叫轻尘几次三番去殿外查看,回来都报,扶鸾还在跪。

独自躺在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榻上,浑身累到发痛,却迟迟不能入睡。我把手覆在心门,想丹朱是睡在哪里呢?

如果她是我,那我又是谁呢?

愣愣地待了许久,我重新披衣起来,行至前殿。阶前的月光之下,纵无一人,扶鸾依然跪的笔直。

我走到她跟前,站定,冷然而坚决。

“扶鸾,我命你起来。”

她抬起头。

我沉声静气:“我的话,你不听么?”

“扶鸾遵命!”她重新叩首,“如蒙将军不弃,请准我重回碧海丹阙,侍奉将军左右!”

“行,只有一个条件。”

“将军请说。”

“你若想留在我这里,就不许叫我将军。”

“那,那叫您什么?”

“我是清筝,你可叫我阿筝。待你家将军苏醒,你再称她将军也不迟。”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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