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君的意思是,我就是红玉?”我揉了揉眉端,“那我为什么没有任何红玉的记忆?我的修为亦远不及她。”

“我这也只是猜测,其中关键之处还没能想圆。按理说,把红玉悄无声息地带进盘帝山几乎没有任何可能,而且我见过红玉的人形,与你的容貌大不相同。事实上,仙子的形貌倒有几分像丹朱……”

我又看了一眼那画幅,“就算轮廓有几分相似,气韵不及将军万一。”

司命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之中,低头踱着步子道:“小仙始终觉得你与丹朱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不仅因为你的真身与红玉一般无二,更是因为,太子对你委实不同寻常。玉宸当年求娶丹朱虽然提的突然,但心意决绝,甚至连与魔族解除婚约都不曾顾及。他这次归返天宫,突然又说要娶你,且只字不再提丹朱,虽说已经事隔万载,但仍让人觉着古怪。玉宸性子冷清,却不凉薄,他不是有了新人便忘旧人的性情。如果我猜的不错,你若真是红玉,那就有点能说通了。玉宸爱屋及乌,移情于你,也未必不可能。”

司命星君说到兴起,以拳击掌,猛的抬头问我:“你说是不是?啊……啊……啊?”

大概是直到看到我的脸,他才想起我不是路人甲乙丙丁。司命自知失言,失得还有点多,一时半会不知道怎么往回找补,啊了好一会,脸上表情像打翻了五色盘。

我都来不及伤春悲秋,就被他纠成一团的面孔逗得哭笑不得,眼看他冷汗都要下来了,忙道:“星君并无恶意,不过是想到什么说什么,无须介怀。况且,我觉得你分析得都有道理。”

“真的?”司命脸色缓过来一点。

“真的。”司命所言关乎我的身世,我此刻只想搞明真相,无暇顾及其它。

我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如果我是红玉,整桩事的来龙去脉的确更加圆融了些,但尚缺最关键的一环没有连上,那就是,我的记忆和修为哪去了?”

司命眉头紧皱,摩挲着下巴又兜转了几圈,定住脚步道:“仙子能否给在下讲讲,你最初的记忆从何开始?又是如何修得仙身?”

“我一直睡在盘帝山顶的紫玉潭水里,并没有怎样修炼过,师兄说,我的元神和灵体靠潭水的仙泽孕育而成,五百年前我醒来的时候就是现在的模样,我第一眼见到的人是师兄,还有杏姑,山中再无旁人。后来我下了山,在人间又过了一百五十年。就是这样。”五百年的狐生,乏善可陈。

“紫玉潭水……”司命沉吟道,“我虽不知道这潭水有什么来历,也从未听闻不经修炼就能成仙。但即便如此,万物皆应有灵根,或来自父母,或来自仙缘,你的灵根从何而来?又是怎么入到那潭水之中的呢?”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所有生灵都有来处,我从来都理所当然地把紫玉潭当作我的来处,再没有向前追溯。司命的话让我想起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

“我在潭水中睡了一万年!师兄说过,我的灵体花了万年才凝结而成。”

我同司命相视一眼一万年,恰恰是丹朱玉殒,红玉失踪的时间。

我到底是谁?

这个念头忽然令我惊恐。

入夜,玉宸宫里一片静谧。

紫金香炉青烟缭绕,窗外的更漏沙沙作响,声音很轻,却一刻不停,听的久了像是在被什么东西追赶,听得心慌。

“阿筝,你在想什么?”师兄把手中的毛笔搁在笔山上,递了张纸给我。他不知何时画了幅小画,画中女子一手拄着腮,一手扶着墨,目光不知飘向哪里。

“嗯……”我指了指廊檐下的更漏,“在想那里面亮晶晶的是什么?既不像沙,也不像水。”

“是星尘。”

听到这两个字,有个人的话语在心底蓦然闪过。

“有人告诉我,凡世中的每个人,都曾经是星尘。”

师兄看着我,眼中带着询问。

“他说,凡人都是由粒子组成,即使他们的生命消失了,组成他们的粒子仍然存在,它们会继续组成其它的生命,甚至成为星空的一部分,也就是星尘。师兄你说,是不是这样?”

“话虽拗口,道理却没错。凡人肉身可以重生,灵魂可以轮回。”

“那我们呢?”

“神魔没有灵魂,元神寂灭便身赴鸿蒙,不入轮回。”

“为何盘帝对神魔如此苛刻?”

“因为我们长生、强大、主宰着天地的秩序,便要有代价。”

“哦,还记得师兄你说过,寂寞是长生的代价。”我低声道,“所以做神仙也没什么好。”

师兄浅浅的弯起嘴角,他重新执起笔,如行云流水,在刚刚那画纸上少少几笔便又勾勒出一玉冠轻衫的男子,以手支颐,微微侧首,凝眸于发呆的女子身上。

他略一欠身,将手臂越过我的肩头,扶着我的手,在题画处书下一行小字:

但与卿共,日日为好。

更漏恼人的沙沙声忽然消失了,他的脸近在咫尺,呼吸相缠,冷香缭绕。

他落下最后一笔,目光仍停在纸上,在我耳畔轻声问:“阿筝,你刚刚是不是有话与我讲?”

我慢慢的,摇了一下头。

“没。”

回云河宫的时候,我去对门弯了一弯。

司命星君果然还在秉烛夜读,在碧海丹阙分手的时候,他说要遍查天宫典籍,定要查出盘帝山上紫玉潭的来历。

我屏退左右,低声道:“星君,小女有一事相求,关于我的身世,无论最终你查到什么结果,都请不要透露给别人。”

“为何?”司命顶着两只眼袋疑惑地看向我。

“无论我是谁,如果能讲,师兄必不会瞒我,如果他不讲,自然有他不讲的理由。”

“你对他毫不生疑?”

“我相信他,犹甚于信我自己。”

“……好。”

爱屋及乌,意思是,因为爱一个人,连带着她屋顶的乌鸦也爱了去。

可如果能让他心中欢喜,常带笑颜,乌鸦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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