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路……
……死路。
还是死路……
离开这里……并不如我前时所想象的那般容易。
——这座小镇的中心,本就是一片如同迷宫一般复杂、蜿蜒的区域。
当时,我之所以能够如此轻易地到达这里,多是因为有着那太鼓和铃声的指引。
而一旦当我试图逃离这里,便开始在诸般的绝路面前不断碰壁。
早知如此……之前我或许应该沿途留下一些标记。
——若是能够原路返回的话,便不会遇到这般的困境。
“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嗯?
这是……什么声音?
我不由凝神细听……
——从遥远的彼方,如波涛一般涌来了低沉的杂音。
那听起来既像是收音机的噪声,又仿佛绵延起伏的波涛的声音……
似乎离我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的窗外的雨声很近,但又似乎相去甚远……
为什么……会在这里听到这样的声音?
明明现在的我,距离那座举行祭典仪式的广场,也不过间隔约莫三五条街之距……
可是……
方才还令我感到震耳欲聋的、巨大的太鼓和铃声,此刻却已然消失无影。
仅剩下……这带着奇妙的冰冷质感的、“灰色”的声音。
“灰色”……?
声音并不是能够以肉眼去看的东西……
所以……理所当然也并不具有任何颜色。
但这段不可思议的杂音所带给我的印象,却如此清晰地、深深烙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那既非“黑”,又并非“白”。
而是介于二者之间的、暧昧的“灰”。
一旦为它命名以后,就已经无法再用“灰色”以外的字眼来解释它了。
被“灰色”这个名字切割下了轮廓的这个声音,在我的世界已经作为“灰色”而扎根。
与此同时,我也不禁想着——
不管多渺小的虫子……都一样有它的名字。
我的声音具有名字……又能够有什么疑问?
……没错。
理应如是……
“灰色”每一次在我的鼓室深处回荡,我就隐约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莫名其妙地从自己的身体里缺失。
缺失。
……那到底是什么?
我无法进行明确的定义。
但能理解的是——
它是离自我的中心很近的、古老的、也是包含着最多“真实”的一部分。
——无法控制地剥落。
——淅淅沥沥地剥落的我。
我不由自主地想着……那似乎是应该用“现实感”去称呼的东西的丧失。
少顷之后……我开始觉得,身边的一切事物,都好像是在离自己很远的彼方发生。
那是世界恍如正越来越远离自己般的“异化”——“自我感丧失”。
但是也有种截然相反的……好比隔离我和世界的轮廓愈发稀薄、“内之存在”开始与“外之存在”相互聚合、最终彻底融为一体、无法区分的感觉。
——世界被全部涂抹为“灰色”。
从其中……感觉不到生命的搏动以及情感的动摇。
重量和手感从风景中消失。
气味和意义从空气中消失。
大脑也越来越模糊、混沌。
发生了什么……?
没发生什么……?
哪些是空想……?
哪些是现实……?
有意义之物与无意义之物的分水岭是……?
能选择的路……只有两条。
自身也变得和眼中的世界一样虚无、麻木,抑或是……拥有超乎这种单调的想象的“目力”与“认知”——二选一。
“备餐时光,软泞蜥獾
草地中钻孔,日晷下打转
波若歌鹦苟延残喘,迷途绿龟嚎哮迷茫……”
——此时的我,不自觉地唱诵出《炸脖龙之诗里的言句。
眨眼间……有什么矗立在脆弱的认知之外的东西,轰然破碎。
于是,“地狱”显化在了眼前——
眼前的城市、脚下的大地、头顶的天空……皆被笼罩在了一层伏行、蠕动的血肉之膜里。
好似肉柱一般起伏、搏动着的“脉管”接连着陆地与穹宇,不知是从何处降下的光芒将万物不断腐化而后治愈。
天上、天下、水中、地底……都充斥着一些色彩斑斓、不知为何物的东西。
而在那比起天穹更加遥远的天际,隐约浮现出众星聚拢而成的“大海”。
其间闪耀的每一颗星辰……都像是一座天上的地狱。
——“超越万古之物”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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