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秃翁不耐烦道:“我早说过,咱这辈人的恩怨由咱这辈人解决,这两个小字辈,我自不和他们一般见识。”野古尔泰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道:“那就好,多谢。”右手抬起弯刀,左手高高扬起,叫道:“我先自断一臂。”眉头一皱,咬紧牙关,耳边回荡着赤拉与骆驼的呼喊声,犹豫了许久,弯刀唰的砍下。
那弯刀砍到中途,一个极小的雪团从雪地里飞出,正中野古尔泰的左手手背,他手背一麻,弯刀飞脱,仓啷啷落到大石石面上。塞秃翁自是没瞧见那飞来的雪团,眉头一皱道:“怎的?手臂还没砍断,弯刀就拿不住了?如此孬种,可别辱没了塞北三仙的名号。”
野古尔泰弯腰拾起地上的弯刀,右手持刀又要往左臂砍下,一个极小的雪团又不约而至,将弯刀打拖在地。
塞秃翁眉头紧皱,怔怔的瞧着野古尔泰,讥笑道:“你不会真的怕了罢。难道要我亲自动手?”野古尔泰硬着头皮,第三次拾起弯刀,又待砍下,刀又是到了中途,脱落在地。
塞秃翁早就生疑,这次目不转睛的盯着野古尔泰的右手。他天生一双鹰眼,目光如炬,雪地中暗暗袭来的极细微的小雪团,被他清清楚楚的瞧在了眼中。塞秃翁望着不远处的雪地,叫道:”鬼鬼祟祟的,快现出你的真面目,让我瞧瞧你的样子。“
雪地里毫无动静,只在阳光照耀下泛着晶莹剔透的光芒。塞秃翁冷笑一声道:“不敢显露真面目是不是?”夹手夺过野古尔泰的弯刀,直向他右臂砍下,同样刀到中途,极小的雪团啪的一声击中刀身,弯刀随即改变了去向,在野古尔泰一旁虚空砍落。
塞秃翁满脸讶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小雪团竟轻易的将自己手中的弯刀打的变向,如此奇事,自己纵横漠北大漠数十年,从所未见。他一击不中,弯刀又朝野古尔泰右臂斜着砍来,这一下手法快上数倍,料想那雪地之人决计束手无策,哪成想弯刀又到中途,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雪团打的变了去向,自又成了一下虚砍。
塞秃翁恼羞成怒,当即使出天女散花的计策,朝野古尔泰的左右双臂连砍数刀,这数刀悉数被数个雪团打的落了空。塞秃翁气到极点,半空中兀地里一声鹰啸,从巨石上俯身而下,五根长长的鹰爪向雪地里抓去,整个身子随即被厚厚的雪层埋没。
兀地里嘘喝数声,又听大漠狂鹰在雪里闷哼一声,被一股劲力反抛回大石上,弯刀当啷落地。他大为惊愕,竟不知自己如何被对方、用何种手段反掷回来。他忽感眼前异动,猛一抬头,大石上竟出现了一个蒙面人。
这个蒙面人自是萧廷玉。大漠狂鹰塞秃翁手段之狠毒他始料未及,因此当塞秃翁逼得野古尔泰自断手臂时,抓起一堆雪,捏成一个个极小的雪团当做暗器。雪团极轻极微,一般武林高手用作暗器收效甚微,但他掌上凝力,投掷出去,却有万夫当关之势。萧廷玉早已归隐江湖,不愿表明真实身份,就连阿兰他都谎称自己叫阿廷,是以扯下一块长袍蒙在脸上。
塞秃翁诧异万分,暗想:“这蒙面人武功好生高强,我竟没瞧清他的门派招式,不知是何来路?刚才要不是他手下留情,我这条老命恐怕要呜呼哀哉了。我若硬拼,难免吃亏。“冷冷道:“阁下是谁,为何要在这荒山野谷中多管闲事?”
萧廷玉深深作了一揖,道:“晚辈只是来山中打猎的路人,碰巧路经此地,倘若无理冒犯,还请恕罪。只是刚才躲在雪地中,对于你们的纷争也听得一二。大家都是师兄弟,冤冤相报何时了。塞北三仙虽伤了你的大师兄与三师兄,但也赔上苍古尔泰与野古尔泰两条性命,是非相抵,恩怨就此罢消,烦请就此住手,不知前辈意下如何?”
塞秃翁寻思:“如此说来,他躲在雪地中一有些时候了,我怎么竟没发觉?听他声音,不过区区一名少年,武功怎的如此之高?他身负绝世神功,怎的如此客客气气,莫非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是了,他定是一个武学痴子,同样觊觎师祖的绝世宝典潜念经”说道:
“江湖中有个规矩: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我们师兄弟三人与塞北三仙之间都是内部恩怨,我们自会自行了结,还请这位小兄弟不要随便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失了江湖规矩。”
萧廷玉道:“我辈不敢插手贵派事宜,但若见死不救,于心不忍。晚辈恳求前辈放了塞北二仙。以及”指着赤拉、骆驼以及七名蒙古武士道:“以及这些晚辈们。”塞秃翁哈哈冷笑一声,说道:“小兄弟,你未免不将我大漠狂鹰的名号放在眼中了。大漠狂鹰向来心狠手辣,要想杀什么人,非得要杀了他不可,塞北武林众人人尽皆知。你区区一句话,便让我坏了规矩,传将出去,岂不让人耻笑?”
萧廷玉叫道:“前辈的师父师承佛门,论较起来,前辈也是一名佛家弟子。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生杀大权在你的手上,法海无边回头是岸,希望前辈不要如此偏执。”
塞秃翁呵呵冷笑,厉声道:“小小年纪说此大话,你当真以为我怕了你?从来都是我对别人指手画脚,就连我师父都让我怕我三分,你竟敢教育我?”萧廷玉歉然道:“绝不敢。只不过前辈做事是在欺人太甚,晚辈又好打不平,倘若路见不平,却要撒手不管,犹如骨鲠在喉,实在难受的很。”
莫老七在另一块大石上大声叫道:“二师兄别听这小子胡说八道。论武功,塞北武林中,你称第一,谁敢称第二?这小子年纪轻轻,可举手投足间装得像什么绝世高手,可别被他糊弄了。”塞秃翁白了莫老七一眼道:“用得着你在放屁!”对萧廷玉道:“要我不杀野古尔泰也可,需得给我一个下得了台阶的理由。”
萧廷玉道:“救人一命,那是再造之德,依晚辈来看,不需任何理由。大漠狂鹰要杀什么人,必须得杀,否则玷污了名声,以晚辈愚见,此种观点万不可取。前辈杀了人,塞北武林人人为之丧胆虽说威风,但前辈若能网开一面,对你这位师弟能杀而不杀,传将出去,塞北众雄非但不会妄加嘲讽,反而说您手下留情,称赞嘉许。”
塞秃翁笑道:“这么说,野古尔泰我是杀不得了?”萧廷玉道:“能杀,能杀,但最好不杀。”塞秃翁哈哈一笑:“人人都说我大漠狂鹰桀骜不驯,说我欺师灭祖,不可一世,哈哈,他们说的千真万确。你无需多劝,野古尔泰我是非杀不可了。”单脚往大石上一跺,大石剧烈晃动,弯刀震起,抓在手中。
他这一下明摆着是显摆自己的武功,萧廷玉微微笑道:“前辈这是要动粗了?”塞秃翁脸色铁青,抓起单刀,猛朝野古尔泰右臂砍落,口中疾呼:“我先断他一臂再说。”兀地里冲来一团似有似无的影子,弯刀落下之时,野古尔泰却没了影子。
他扭头一看,萧廷玉正将野古尔泰放在大石的另一角,寻思:“此人武功竟如此厉害,当当真是如此罕见!他要和我一起抢潜念经,我哪有可乘之机?这茫茫大漠之中高人辈出,他若意欲有所作为,我大漠狂鹰的名号还往哪搁?”蹑手拿住弯刀,向萧廷玉突袭而去,连砍五刀。
其时野古尔泰低声道:“多谢少侠救命之恩!”突见塞秃翁弯刀风驰电掣般砍来,大吃一惊:“少侠”待要让他闪避,已来不及。萧廷玉神色自如,不慌不忙,身子左右轻轻微斜,举止自然流畅,毫不扭捏作态,竟如吃饭喝水般将堪堪五刀轻描淡写般避过。
塞秃翁竟如平生见了一件更无奇怪之事,怔怔的瞧着弯刀,怔怔的瞧着转过身来的萧廷玉,道:“你你是魔是鬼?”萧廷玉薇薇笑道:“我活生生的人站在这里,几时成了鬼?”
柯训师一听到鬼字,浑身禁不住寒颤连连,身子蜷缩的更紧了。塞秃翁寻思:“这少年武功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我刚才四刀用上了平生绝学,况是偷袭,都耐他不得,当是恐怖惊人。”说道:“这位小兄弟,你铁了心横插一杠,莫非老夫与你有血海深仇?哼哼,我大漠狂鹰在大漠中杀人太多,仇家结识的多,你要来寻仇,我塞秃翁绝不会怕了。”
萧廷玉道:“晚辈并非你的仇家,只是感慨恩怨相报了了无时,大家伙都止息干戈、握手言和,可谓皆大欢喜。”又想:“说得容易,做起来难,无眉罪大恶极,别人要劝我放下恩怨,我又何时能办到,丁儿、依依都因恩怨而死,我痛如刀绞。倘若重新来过,我若不去寻仇,依依、丁儿便不会香消玉殒,可我能放下仇恨吗?有些恩怨伴随生不如死的剧痛,也要一往无前。”
塞秃翁道:“你不是我的仇家,和我无怨也无仇,为何非得多管闲事?你管一次闲事,恐怕会多一个仇家,积少成多,到时你自负武功高强,也难免双拳难敌六脚。”萧廷玉笑道:“晚辈并非与你结仇,也不想戕害无辜。”朝赤拉、骆驼及蒙古众武士高声道:“大家伙刚才都看到什么了吗?”赤拉绝非傻子,说道:“刚才什么也没发生,我师父遇见多年未见的柯师伯,心情大好,寒暄几句,便即告别。”
萧廷玉道:“好。”又朝莫老气道:“你看到什么了?”莫老七瞧出他武功在自己二师兄之上,自己要是不识时务,一味话上用强,恐怕要遭他报复。”偷偷斜眼看了看自己的二师兄,悻悻道:“什么什么也没发生。”萧廷玉道:“那再好不过,既然双方都无恩怨,就各走各的路。”又问道:“大家伙谁敢把今日此事说出去,先请站出来。”
萧廷玉从旁调节,赤拉等人求之不得柯训师、莫老七更不敢当出头之鸟,只听七七八八的话语:“没看见。”萧廷玉道:“塞前辈,既然什么事都没发生,那你必杀而不杀的顾虑便烟消云散了,大家伙都散了吧。”塞秃翁望了望雪谷四周,幽幽道:“小小少年就学会了掩耳盗铃。人心隔肚皮,多少人曾经说的信誓旦旦,到头来还不是当了漏风鼓。”他话锋一转,道:“这样罢,你既然强作出头之鸟,必有你过人之处,要我今日罢手也好,需得让我砍断你一根手臂。”
野古尔泰抢道:“万万不可。这位少侠,我塞北三仙虽然声名狼藉,但也绝非贪生怕死之辈。我与你素未平生,你却仗义相救,此等大义之举,我没齿难忘。塞秃翁见你忠厚仁义,故意刁难,可别上了他的当。”昂首挺胸道:“塞师兄你快杀了我,别连累了这位少侠。”塞秃翁轻蔑的瞅了他一眼,更不答话。
萧廷玉满不在乎,微微笑道:“塞老前辈好生歹毒,不过,我用一根手臂换得你罢手,也非折本买卖。我伸出手臂随便你砍,你要是砍不断,可别说我胡闹耍赖。”说完伸出右臂。塞秃翁两眼掠过两道杀气,嘿嘿一笑道:“好大的口气。”
弯刀凝力,唰的朝萧廷玉右臂砍落。便到和他右臂长袍似触非触之时,迅猛的刀劲登时消失于无形。塞秃翁用劲下切,只觉眼前这小子的右臂似有一个浑厚强劲、似有似无的力道托着自己手中的弯刀,一寸一尺都前进不得。
塞秃翁又惊又怒,弯刀收回,再次砍下,仍旧只能与这小子的袖子似触非触。他本怀疑眼前的这个蒙面人觊觎潜念经,早就想除之而后快,又见他谦卑有礼,便计由心出:砍断他一根手臂,大煞劲敌威风,谁曾想机关算尽,将自己搞得狼狈不堪。他肝火大盛,连出七刀,每一刀快似上一刀,每一刀狠似上一刀,快如闪电、疾如流星,但拼劲力气,最后都无功而返。
萧廷玉道:“塞前辈,手臂由你随便取,你既取不去,请你言而有信,放了塞北二仙以及他诸位徒弟。”
塞秃翁火盛涅涅,萧廷玉所说之话听在耳中,全成了嘲讽讥笑之言,他弯刀直砍而下,快要与萧廷玉手臂相接之时,弯刀陡然横摊,削萧廷玉的脑袋。
萧廷玉吓了一大跳,怒道:“堂堂大漠狂鹰,如此不守信用,枉称你为前辈。”身子不动,疾风向外飘移。塞秃翁撕破脸皮,恶狠狠的抛掉弯刀,双手向外一张,立时蹿出十根锋利如刀的铁爪,鹰扑而起,与萧廷玉缠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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