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心寺,千机和尚!”

“清凉山,鹿鼎真人!”

一道道天人生硬,一声声熟悉的叫喊,使得任青久矣落寞的脸上,重新露出来张狂如三百年前舍弃天道时的灿烂笑容。

什么天人高手!狗屁的天人!

山不来就我,我也懒得去救山,我任青要甚的天道!

大殿之中的天人显化,最终止步于医生苍凉天地的巨大龙吟声中,任青盘膝而坐的单薄身子忽然凭空漂浮而起,在她座下不知何时,一直鹿角鲤须的龙头缓缓张目。

江神殿内寂静无声,二十多名高手在天人其实的压迫下颤抖的再也吐不出一个字,领兵的将军同样如此,直到此刻他方才想起那段记载有任青生平的秘史上,为何会无端的有一句:“三尺气概,千古风流”了。

何谓天下无敌?何谓千古风流?

这便是了!

大梁三百年武道风流人物齐至于此,也抵不过一个油尽灯枯的任剑仙!

任青一手持有灯火微弱的青灯,一手握着郑亮如新,尽复旧观的大圣遗音,轻声道了句看剑!

刹那间殿中十几位天人高手齐齐而动,无以言说的庞大气机仿佛能将天地撕裂,殿中之人除了被押来的江玉福外,无一幸免,尽数与耸立了几百年的古lajiang神殿一起烟消云散。

经此一战后,任青元神法相中的最后一点精气神也即将溃散,虽然人之将死,可做为一生修行的任青于武道最后的收官一战来说,任青已是死而无憾,只是仍有件事任青依然放不下,所以灯火即便微弱也还在撑着未熄。

任青让江玉福在江神宫的废墟之前搭了一个草庐,窗户门口都正对着沧澜江,可时时见到长长笔直的官道上往来的人群与船只。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任青只知道经此一战后朝廷也终于消停了下来,也许是在见到三百年前的任剑仙仍有如此道行后被吓破了胆子吧,从此对于任青的事再也不管不问,生怕任青在像三百年前杀神武帝一样上门将鸿德帝也杀了。

只是叫鸿德帝有些郁闷的是,他心中仰慕的江玉福江大家也日夜不停的陪在任青身边,叫他心痒之余也不得不忍疼割爱,毕竟性命与美人,他还是比较看重前者的。

江户草庐之中,任青自那日显化一年为实的一战过后,每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被她用来调息元神法相,江玉福悉心照料,每当任青意识清醒都回去聊几句,只要每天能聊那么一小会儿,江玉福就会开心的一整天都充满了干劲。

“老师傅,老师傅,你天天守在这是要干什么呀?”

自从得知任青已经有四百多岁后,江玉福便改口叫了任青老师傅,看着任青无奈的表情乐此不疲。

“当然是等人啊。”

“等人?等谁呀?

“一个故人。”

“那你还没有等到吗?”

“我想我可能是等不到了。”

没多久,天气转凉开始入冬,这一年除夕,任青忽然开始不在调息法相元神,而是与江玉福在那盏微弱到几乎不可见的青铜灯火下包饺子,江玉福边包边哭,几乎泣不成声,任青诧异的问她:

“你哭什么?”

后者凶巴巴的回吼:“不用你管!”

开水沸腾饺子下锅时,江玉福背对着任青,抽抽噎噎的问:“你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要死了?”

任青并未否认,只是神色如常的点点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早散晚散都是他吗的散,倒不如我先散,省得伤心。”

江玉福再也蹦不住,顾不得沸腾开滚的饺子,扑在任青怀里大哭。

任青安慰的拍着她的背,叹了口气笑道:“老师傅我年近百岁方才悟道,见遍了身边之人一个个老死故去,如今临终前有你陪着已经很开心很满足了,喂,饺子熟了。”

江玉福压根不管任青说什么,像个冷酷的流泪机器,就是哭,任青只好抱着她开始盛饺子,其实对于生死间问题,任青早在三百年前的那一场醉酒中就已经看破了,否则也不可能在酒醒之后便又创出了燃灯法这等不求天道的奇功,所以生命真的走到尽头时,她反倒坦然的很,只是由始至终都没有等到媳妇,这点叫她很遗憾。

用过饭之后,窗外开始有爆竹烟花的炸响声在传荡,给出息平添了无数的年味,任青与江玉福并肩坐在草庐的一条长椅上,看着远方演化一个个的在空中绽放到小时,犹如一个个生命轨迹,有灿烂到消寂。

就这样看了不知多久,两人看烟花的姿态从开始的肩并肩,慢慢变成了相依相偎,任青虚弱的吧脑袋靠在江玉福的肩头,身后青铜灯盏中的火光缓缓熄灭。

江玉福忍着哭声问:“你你三百年都是独身一人在那么大的地方过,不觉得寂寞吗?”

任青神智渐渐昏聩,小声好似呓语的轻声道:

“只要我的心里,还有想见的人,那我就不是孤身一个人。”

“你想见的那个人,叫什么?”

“惜惜福,可惜最后没有等到”

江玉福颤抖握起了任青冰凉的小手,连声道:“我就是惜福呀,我就是啊!我我来看你了!”

“惜福?”

元神法相已经熄灭的任青喃喃念道着,她已分不清真假,肉身更是在弥留之际,断断续续的道:“笛笛子”

任青以为那根竹笛仍旧带在身上,却是忘了那竹笛早在三百年前毁在了南关的战火中,因为神智昏聩的她已经记不清楚了。

江玉福误以为是任青想要听长生诀,可是慌忙之中哪里找笛子去?

于是她只好抱着身躯冰凉的任青,哭的曲不成调的在她耳边轻哼,带着少年江湖的侠客浪漫,以及阅尽人事后任青改变的那股淡淡哀愁,在江户沧澜江边同江浪一起回荡。

曲不成调的歌声中,任青缓缓微笑,眉心处金线浮出,华为点点细碎的金色粉末,无声涌入江玉福的七窍之中。

江玉福顿时如遭雷击,金色的瞳孔在眼中一闪而过,她抱着已经没了声音的任青,嘴唇颤抖的喊了一句:“阿青?”

这一次任青没有再回她,天地间唯有远处烟花与江浪,生生不息。

三百年的六道轮回,那深刻在神魂之上的记忆早已被无数次的轮回遮挡蒙蔽,又岂是任青小小的一曲长生诀就能唤醒过来的?

江玉福或者说是惜福,用手指细细的抚过任青的眉眼。

那天她们在江边的大石头上钓鱼,整条江无数的鱼都争先恐后的咬钩,就是因为江玉福是江神转世啊!今日机缘巧合之下,江玉福用情至深的一首长生诀,加上任青临死前的江神转赠,终于唤醒了她三百年的轮回记忆。

惜福抱着任青,如那年伏魔台大雨时,任青那般无助的抱着自己一般,曲不成调的依旧哼着那首长生诀。

鸿德二十二年,在沧澜江边倒塌的江神宫在民望呼声中再一次开始动工兴建,负责这一次工程的是远近闻名的医馆东家,洪有兴。

洪家祖上与太医院关系匪浅,据说还有出任过院首之职,甚至还传下过一个医剑双绝的牌匾,近日里这位洪家的当代家主每天都在做同一个梦,梦里有位容颜倾城的女子不断的叮嘱自己重建江神宫,塑造江神娘娘神位的事情。

刚开始他还不以为意,谁知梦境越来越真实,并且还留给了他一套修改过后的风火剑谱,威力比家传的那一套还要更加的精简厉害,洪有兴这才渐渐开始相信真的是冥冥中的神明在指点自己,不惜耗费家资兴建江神宫。

工程进行的异常顺利,不过半年时间江神宫就已经重新落成,江神娘娘的故事在江户流传已久,完工那天无数靠江吃饭的百姓渔民在宫门拥挤成人山人海,旧址中的那一处处坟茔早已被迁出安置,如今重新落成的宫殿与先前的江神宫占地规格都大致相符,唯有江神大殿上的江神神像,由一个变成了两个。

“茵茵啊,这次我们一起来江神宫anbai江神娘娘,预祝你哥哥明年能够高中,这样咱们一家就有福可享了!”

一个中年妇人整理着篮子里的香烛,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忽然一只小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只见自己不到六岁的小姑娘指着高高在上的两个江神神像:

“娘亲,为什么江神娘娘是两个人呀?她们为什么一个拿笛子,一个拿剑?”

“傻丫头,江神娘娘从来都是两个,那笛子和剑都是神仙的法器,法力无边哩!”

小姑娘懵懂点头,却在母亲躬身下拜的那一刻依稀见到了神台之上的两个人好像忽然对着自己笑了笑,不禁伸手揉了揉眼睛,待再睁开之时,一切如常。

中年妇人anbai过神像之后便退出了江神宫,母女两人在路过江边之时,小姑娘忽然指着江边的一块大石头大叫:“娘亲!你看!江神娘娘!”

中年妇人转头看去,只见到被一分为二的大石头上两个长袍宽袖的女子正并肩坐在一处钓鱼,身形单薄的那个看不真切,但是手持竹笛的那个看起来容貌清秀可人,正在悄悄的和钓鱼的青衣女子说着什么,青衣女子好像被她的话逗笑了,肩头震颤不已。

阳光挥洒江边,中年妇人虽然看不清两人具体长相,可其中气度神姿已经叫人望之心折,不禁伸手轻轻推了一下小姑娘的脑袋:“别乱说!这里是江神娘娘的道场,被听了去可是大不敬!”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与娘亲并肩离去,走了没多远小姑娘又一次回过头去望,正对上那两位女子的目光,于是她不满的撇撇嘴,娘亲分明就是在骗人,明明就是殿里江神娘娘的模样!11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