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索额图饿死在圈禁之所,仁孝皇后家的承恩一等公长泰、索额图之子格尔芬全部被杀,皇帝亲口说:“索额图乃本朝第一罪人。”

毓庆宫安安静静,太子连一句求情的话都没有替母家说。众人此时方才明白,南巡路上,皇帝已经与太子达成了一致。

就在京中还在议论索额图之事时,裕王府传出消息,裕王病危了。

皇帝带着大阿哥和几位太医火速赶到了裕王府,他一进门看着家仆们手里抱着的寿衣整个脑袋就一晕转身怒骂保泰:“你发什么疯!你阿玛会好的!”

保泰哭着说:“不是儿臣不懂事,这事是儿臣的阿玛交代的,他说先备着,这样事到临头才不至于乱了手脚。”

皇帝瞪着他,指着这一屋子的白幡说:“都给朕扔了!”

皇帝这一发话裕王府的家奴们也只能火速把从仓库里搬来的寿衣白幡又都给搬了回去。

福全躺在床上,大福晋西鲁特氏坐在他身边不时地给他擦着头上的冷汗,他面色苍白,喘气都喘得甚是艰难,俨然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皇帝在裕王身旁坐下,福全费力地咳了几下慢慢睁开眼,“皇上来了啊”

五十年的兄弟,皇帝固然懂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句话,只是没有想过这一切马上就要来了。

这事不能细想,一细想,皇帝的心就隐隐作痛。

“朕带了太医来,你安心养病,这个坎说过就过去了。”

福全双目里盈满了泪水,“臣也想”

皇帝按着他的肩。“既然想,那就好好治病,好好吃药。”

“皇上。”福全握住皇帝的手,“臣有几句心里话想同皇上说,皇上就当臣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皇帝剑眉一拧,轻轻骂了一句:“胡说!”

福全费力地转过头,“保泰,带大阿哥他们都出去吧。”

保泰点点头,大阿哥目光凝重地瞧了瞧福全,又去看皇帝。皇帝一抬手,大阿哥懂了他的意思跟着保泰出去了。

福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对皇帝说:“皇上,这句话,臣放在心里已经十年了,臣知道只有到臣要死的时候才能把这话说出来。”

皇帝沉重地点头。“你说。”

“皇上,太子不贤!万不可将祖宗江山大业托付与他!”

福全激动得眼泪都流了下来。皇帝却异常的平静,没有惊讶也没有震怒,像是他早就料到了福全会说这句话。守候在屋外的保泰却是吓得魂都快飞了。父王这是疯了嘛!他转头看身边的大阿哥,他双手抱胸闭着眼一派气定神闲。

屋子里皇帝半晌之后才沉着声说:“朕知道,朕处置了索额图就必然有后面的打算。只是朕想问二哥,诸皇子中,以你之见谁最贤德?”

福全缓缓吐了口气:“阿哥最贤。”

大阿哥忽然睁开眼,一转身用不可思议地眼光盯着屋门,一旁保泰也惊讶极了。

倒是皇帝反倒坐在屋中不露声色,但他的声音却仍是透了几分诧异:“你说胤禩?”

福全缓缓点头:“阿哥生母低微,他从小由惠妃抚养,聪明灵慧,德才兼备,更重要的是性格温和宽容大度。”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方才拧着眉说:“朕知道了。”

皇帝又在裕王府待了一会儿细细交代了太医要治好裕亲王这才回宫。皇帝自然是不会把同裕王的这番谈话对蓁蓁透露半句的,不过第二日蓁蓁还是从大阿哥的嘴里听说了整件事。

惠妃惊讶得手里的杯盖没拿稳,“哐当”一声又掉在了杯口上。

“胤禩?”

大阿哥点头。

惠妃惊得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是胤禩。”她一转头瞧着身边咯咯直笑的蓁蓁,更是不明白了,“德妹妹,你笑什么呀?”

蓁蓁解下帕子擦了擦眼泪。

“我笑呀,裕王还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不是帮着劝皇上早换储君嘛!”

惠妃说:“劝归劝,我还真不明白,为什么裕王好好的会突然提起胤禩来。”

蓁蓁垂下眼眸,掩住一闪而过的寒意,“大概是胤禩讨他喜欢吧。算了,裕王说的不重要。”

惠妃领着心事重重的大阿哥离开,蓁蓁正要穿过东次间回里屋换衣裳,走过书架的时候她无意间瞧见了架子上摆着的玉箫便停了下来。

“主子,怎么了?”

到底要借他的手问清楚吗?

蓁蓁想了想说:“你明日出宫一趟,替我办一件事去。”

招凉精舍里,蓁蓁嗪着笑意饮着当季的荷花露手中拿着铁狮子胡同恭王府的回信、

正在此时,屋外忽然响起一个年轻人俏皮的声音。

“娘,什么事让你高兴成这样?”

一扇窗户“哐啷”一声从外被推开,一个年轻和尚一跃跳进屋子。

蓁蓁欣喜地起身牵住他的手,“你这孩子,上回南巡以后又多久都没有音讯了。怎么脑门上的头发又被你剃了?”

胤祚握住蓁蓁手,眼中甚是依恋,“娘,我又要动身去西边了。”

蓁蓁笑着问:“去西边,你是要学那三藏法师去西方取经吗?怎么总是往西边跑?”

胤祚调皮地一吐舌头,“西边那个国师大喇嘛闹的厉害,儿子想去一次同他会会,斗一斗佛法。我问皇阿玛要了多伦青庙的住持,藏地那群喇嘛不敢小瞧我。”

蓁蓁笑着在他光溜溜的脑门上拍了一下。

“你啊,出家人怎么还这般争强好胜,半点平常心都没有。还有你什么时候又肯叫皇阿玛了?”

胤祚努努嘴说:“他哭得可惨了,那我又不好太气着他。”

她握紧爱子的手,眼神里突然染上几分哀愁,几分不舍,她像一个寻常母亲在孩子要去远行之际一般嘱咐道,“去吧,路上小心,记得捎信回来,若是见着你妹妹,叫她也写信回来。”

她的声音里染上了几分沙哑。胤祚用力拥住母亲,轻轻“嗯”了一声。

“额娘!”

胤祯突然大大咧咧地穿过院子进屋,一眼瞧见额娘和一个年轻和尚抱在一起,惊得彻底呆住了。

可当那和尚一回头,他又目瞪口呆,这人除了年纪稍大又是个秃驴外,那张脸同他实在太像了。

“你你”

胤祚嬉皮笑脸地在胤祯脸上捏了一把,飞速地从来的地方跳了出去。

“小十四,回头见。”

胤祯指着那秃驴的背影,结结巴巴地问:“他他是谁!”

他猛又想起来这人刚才竟然抱着额娘,他不禁大喊:“你别跑!你慢点!你给本皇子回来说清楚!”

同时撒开腿就往外追着胤祚而去。

蓁蓁笑着在他身后嚷道:“胤祯,你可慢着点别吓着人了!”

胤祚和胤祯打闹的声音越传越远,蓁蓁还是笑着,盛夏新荷初开,她怡然自得地坐在招凉精舍的水榭里遥望满湖碧绿。

等到皇帝走了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也是这幅景象,他拿着两本折子坐在了她对面。

“怎么了?”蓁蓁给皇帝倒了一杯荷花露问,“怎么心事重重地来?”

“你”皇帝欲言又止,他将荷花露一饮而尽,脑海中全是刚刚顾问行来报的那句话。

“德主子派人去寻了恭王,想在碧云寺见一面。”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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