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越接过水果刀和水果,拿在手中,像是一个雕工艺一般,刀刃一过,就是薄薄的皮儿削开,水润的果汁轻轻地在刀刃上腻开。
从前在家里,都是湛越做这些。
跟秦浅一样,削好了,切成块儿,送到喻笙跟前。
所以喻笙完全不会削水果。
等湛越削好之后,拿过纸巾在跟前铺开,将水果切块儿,然后第一块直接递给了喻笙。
喻笙接过,拿在手里。
指尖的冰凉,一直顺着蔓延到全身,浑身都透着冷意。
“湛越。”
她没有吃,就这样拿着,似乎能感觉到那抹冰凉里掺着甘甜。
“对不起。”她轻声地这样说。
“你说什么对不起,要揍我的是池清浅那丫头,跟你有什么关系?”
湛越当时关心则乱,没有注意。
但是当他爬到喻笙身边给她解开绳子的时候,他闻到了喻笙身上液体的味道,不知道是什么,但反正不是汽油。
那一刻,他就知道,这一切,不过是秦浅故意的。
那妮子,打小就护短得很。
没少为了喻笙和他干架。
这一次,虽然说他说了原因,也说了理由。
但总归他让喻笙伤心难过了,而且,他要知道,她是怪他的,如果他能够好好保护好喻笙,喻笙当初就不会发生意外。
就算他们理智上都明白,这些都是他们无法控制的。
可是感情上,又哪里有理智那样的清清楚楚。
“她也不过就是出出气,一处要害的地方都没去。”就是有些狠,下手的地方,刁钻得很。
没什么大事,就是痛得人发狠。
“谢谢。”喻笙低低地开口,“谢谢你愿意来救我。虽然这是浅浅布的局,但还是很谢谢你,不顾一切。”
天知道,那个时候,她什么也看不见,听着他遭受的一切,心痛得发狠,像是被人揪在一起,拿刀子一下一下不深不浅地划拉。
痛得清楚,痛意清晰。
喻笙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跟湛越说过谢谢。
这一句两句三句的谢谢,让湛越一愣。
他突然意识到有什么的不对劲,“阿笙,你”
“这次的事,是我们封家对不起你们,真的很抱歉,我也不想。没有想过要让你受伤,也没有想过让湛家丢这么大的脸面。”
喻笙打断湛越的话,“封吟已经下狱了,我们封家是不会出手捞她的,希望湛叔叔的心里能够好受一点。”
闻言,湛越脸色一变。
跟他说这些做什么?
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些?
“阿笙!”
湛越身体前倾,伸手,想要拉过她,却不料她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动作。
“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喻笙往后退了两步,望着喻笙,心头打着鼓,流淌着酸涩,“过两天我会出国,不会再给你和湛家添麻烦。”
“出国?去哪里?”湛越脸色一沉,下意识以为她是被逼迫的,“是你父母,还是封吟他们?还是老爷子的决定?”
“不。”喻笙摇了摇头,“是我自己的决定。”
她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甚至遭到了她父母的反对。毕竟家里才出现这种事,接连两个孩子都不在了,家里不久空落落的冷清吗?
何况,出了这样的事,喻容又怎么放心自己的女儿一个人出去。
家里的所有人,就封安生一个人同意喻笙出国。
“时间差不多了,眉姨该回来了。”喻笙看了一下电视上的时间,她伸手想把手中的水果放回纸巾处,“我走了。”
只不过那纸巾放得有点远,搁不回去,她又拿着那水果缩回了手。
面对湛越震惊,心痛,挣扎的神情,喻笙扯了扯唇角,拿着那块水果说了句,“你好好休息。”
说完,便毅然转身,朝外走去。
从病房走出来,一下子从温暖到冰冷的空间,喻笙情不自禁打了一个来了冷颤。
关上门,像是也同时关上了另一道门一般。
拿着那块梨的手,被冻得僵硬,缓缓泛红。
她低头凝视着这块梨,许久后,有些机械地拿起,放进嘴里。
明明舌尖甘甜水润,可是心底却干涸苦得发慌
病房内。
湛越呆呆地保持着刚才的动作,灯光也将他的影子打下来,静止在床头的白色墙壁上。
惨白,冰冷。
她走了
这本来只是简单的告别的话,可是在这里,却好像意思又变得不一样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小护士没有把窗户关严,风呼啸而过,发出呜咽的声音,像是谁在哭泣一般。
在床上愣了足足有半分钟的湛越,猛然惊醒,掀开被子就下床。
鞋都只穿了一只,另一只没有穿好,也顾不上了,直接光着脚就追了出去。
一拉开门,刚好撞上回来的池文眉。
池文眉一看他穿着单薄的衣服,光着一只脚,立马就慌了,赶紧地把他往里头塞,“妈!阿笙走了!阿笙走了!你让我去追她!”
湛越握住池文眉的手,然后按着她的肩推到墙上,迈腿就冲着电梯跑了过去。
一见湛越跑了,池文眉哪里还顾得上手上的东西,放地上就嘴了上去。
湛越转角看到电梯时候,刚好电梯的门正缓缓关闭。
他站在外面,喻笙站在里面,看面他的出现,也有些诧异。
他跑上前,能够看到喻笙眼里闪烁着泪花,一如白冷的灯光。
电梯门缓缓地关闭,她站在电梯里,望着他越来越近。
走上前一步,她伸出手,确实按在了关闭键上。
电梯就在湛越冲上前去的最后一刻关上的。
一如击碎了他最后的希望。
他的手拍在冰冷的电梯门上,旁边路过的人都异样地看着他。
“阿越!阿越!”池文眉追上来,将湛越从电梯门上扒下来,心疼地责备,“你这是做什么?还不跟我回去!”
他这是在做什么?
是啊,他在做什么?
他应该刚才就拉住喻笙,不让她离开的。
怎么会就那样看着她走了呢?
连拦都没有拦一下
“阿越,小笙是个好孩子,妈也是很喜欢。可是现在事情闹成这个样子,不是喜欢不喜欢就可以解决得了的事的。”
池文眉看着儿子这个样子,心疼不已。
她的儿子打小就是孩子堆里最优秀的,不管是能力还是言行,都是最突出的。
打从他再也不尿床开始,就从没见她这个邋遢样儿了。
现在看看,三十好几的一个大男人,竟然狼狈成这样。
大庭广众之下,不管不顾的。
“小笙心里明白着呢,她既然都明白,为什么你还要犯糊涂呢?!”
“妈!我不糊涂!”
湛越哪里糊涂,他比喻笙看得更明白,不然他为何宁可让她伤心,也不想她不能怀孕的事被人知道
他就是太明白,太明白这些事对她的杀伤力了。
所以才狠心地将她推开,哪怕只能将她短暂的保全,也好。
他头抵着冰冷的电梯门,能够感受到电梯机械的运行,仿佛遥远地,电梯停下了。
那一刻,湛越感觉自己的心也停住了一样。
他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回的病房,只是他回到病房,缓过神来之后,目光落在了那一块一块削好的梨上时。
突然“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笑得沉重,笑得难过又心酸。
分梨,分离。
他怎么会给她削梨,他怎么还分了这梨呢?
监狱。
乔慧在医院一直住着,输着液,吊着命。
可她心里满满的都是她那进了牢里的女儿,最终在她的央求下,喻容和封英朝不忍心,还是背着封安生偷偷地带她去见了封吟。
“小吟”
乔慧隔着玻璃,望着穿着囚衣的女儿,心疼万分,声音都忍不住哽咽,“你是不是瘦了?”
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握住封吟的手。
却被封吟一把拍开,满脸满眼的冷意。
“都进了这个地方,我还能长得白白胖胖不成?”
她气愤又不满地责备,“不是让你求爷爷救我出去吗?你怎么不去求他?你就是故意的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女儿,不能给你争脸,也不能进公司拿爸爸应该拿的位置,所以你就不想我出来对不对?”
“不是的不是的”乔慧连忙解释,“你是妈妈的女儿,我怎么能够不盼你好呢?我求了,我求了!”
像是生怕封吟不信,乔慧还说了好几遍遍。
“我求了,真的求了。可是你爷爷也说了,你这次犯了错,是要好好反省才行的。”
她实在不忍心告诉自己的女儿,在家族的利益面前,她不值一提。
“不过我也和你爷爷说过了,他会叫人打点好的,不会让你在里头被欺负的。会让你在里头过好的”
“过得好?”
一听,封吟立马就炸了,“你让我在这里过得好?你到底有没有脑子?谁他妈在这儿能过得好?!”
“你要是不要我这个女儿,你就直说!我也不想要你这么没用的妈!”封吟“啪”地一下拍在桌上,“我现在怀着孩子呢!你让我在这里头过,我告诉你,要是我孩子没了,就是你害的!”
“做什么呢!”一旁的警察闻声,立马呵斥。
“小吟对不起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如果妈妈有办法,哪怕是死了也一定救你啊”
她这不是这不是没有办法吗?
“那你就去死啊!”封吟已经疯了魔,“既然没有办法,那就大家一起死好了!”
闻言,乔慧脑子一懵,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面色狰狞自己养大的女儿,陌生又冰冷。
她的脑子里,像是有一只蜜蜂找不到出口,嗡嗡直响。
渐渐的,感觉意识慢慢地被谁从身体里面抽离。
她就那样坐着,像是被定了身,眼睁睁地看着封吟被警察带了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乔慧的身体宛如被蚁蛀溃的堤坝,轰然倒塌!
她就那样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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