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无声无息,惟剩沉默。
将碗里的最后一滴药汁,也喝尽,岑立夏没有像以往一样,迫不及待的往嘴巴里塞蜜饯,她只是任那苦涩的滋味,继续盘旋在喉咙里,久久不能散去。
也许因为这是由雪簪花、银松石、以及沐芙草熬成的解药中,最后的一剂的缘故吧?
虽然服了解药,她身上残留的余毒,还是不能够掉以轻心。但那已经是离开这唐国之后的事情了。
是呀,离开这里,回到属于他们自己的地方,回到他们的家,北昌国。
念及此,岑立夏瞬时觉得口腔里的涩意,也不那么重了。
水盼儿亦不由的望向她放在床头的,经已打包好的行李。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水盼儿不禁问道。
“已经差不多了”
女子唇畔微微带着不自觉的笑意,落在水盼儿的眼中,化作无限艳羡。
“什么时候启程?”
“就这一两日吧”
岑立夏解释道,“司徒锐身上的伤,已经无碍,我们也可以安心上路,不必担忧一路颠簸,会影响到他的伤势”
语声一顿,“司徒锐能够这么快好起来,盼儿,我要多谢你的悉心照顾”
女子澄澈透亮的一双眸子里,一片赤诚。不掺任何的杂质。
她是真心的多谢她。而且,这些日子以来,她亦是真心待她。
这一点,水盼儿丝毫不怀疑。她为人虽疏漠,却绝非不懂感情,谁是真心,谁又是假意,她尚能够分的清。
若非她或许真的会与面前这个女子,成为好
朋友
但她与她的身份差别,终究注定那是不可能的,不是吗?
“娘娘言重了”
所以,水盼儿只是淡声开口道,“盼儿身为一名大夫,治病救人,本就是分内之事,应该做的,娘娘不需太过客气”
她的冷淡,甚至带些拒人于千里之外,刻意拉开的距离,相处这么久,岑立夏也早已习惯。她亦并不介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谁与谁相亲,谁与谁投契,谁与谁成为朋友,也都是缘分,强求不得。
顺其自然就好。
所以,岑立夏也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再多说什么。毕竟,有些感激,藏在心里,就已经足够了。
所谓的大恩不言谢。
岑立夏不由望向女子的右腕。
那里,层层纱布已经解了下来,伤口愈合,但那一剑刺穿而留下的疤痕,却终究还是凝固在了水盼儿纤细苍白的腕上了,依稀可见当日的惨烈,触目而惊心。
察觉了她的注目,水盼儿不由下意识的将手腕往袖里藏了藏。仿佛那里,暴露了她心底最不见天日,最不可告人的隐秘一般。
“已经没事了”
女子欲盖弥彰的解释着。
“我有一些雪肌玉露膏”
岑立夏开口道,“对祛除疤痕,生肌美肤最是有用等回到北昌国,我派人捎一些给你”
她手腕上,那些曾经为着赫连煊划损的痕迹,都是用它祛除的
思绪不由自主、不受控制的恍过那个男人的影子,岑立夏很快抹了去。
既然她已经决定了,便不会再拖泥带水。
眼下,能够帮到面前的女子,才是最重要的。
毕竟,这一剑,她是为救司徒锐所伤,救命之恩,本是无价,用一生来偿还,也不为过,但眼下,自己能为水盼儿做的,也只是帮她将这一记丑陋的疤痕去掉而已毕竟对一个女子而言,容颜的美丽,肌肤的无暇,还是十分重要的
“娘娘的好意,盼儿心领了”
水盼儿却几乎想也未想,旋即拒绝道:
“只是,盼儿并不认为,腕上有这么一道疤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并不在乎”
她说的淡然,但却惟有她自己知道,在她心目中,她想要留下这道疤痕的真正目的,却只是试图留住一个证明。这一道疤痕,是她为着救那个男人,才留下的,就仿佛这是他留给她的一样。
或者,在她内心不见天日的所在,还有一抹隐秘的希望,希望那个男人,每次看到这道疤痕的时候,会念及这是她,为着救他而留下,或许,他的心底,会有
些许的动容吧?
如此卑鄙,却又卑微的念头,她却甘之如饴。一面苦涩,一面甜蜜。
岑立夏没有再坚持。虽然他们从来都没有明言,但她亦隐隐察觉到了面前这个女子,对司徒锐的心意。
否则,她又怎么会不顾自身安危,而舍身相救呢?
况且,这一剑,除了在她的腕上留下难以磨灭的丑陋疤痕之外,更是伤到了她的筋骨和经脉,面前的女子,很可能因为这样,再也不能用针。
这对一个大夫来说,本身已是巨大的不幸。
光凭这一点,他们已经欠她良多了。
所以,岑立夏只是点点头,尊重她的决定:
“好”
顿了顿,“等你什么时候想要了,或者,有其他任何的事情盼儿,你只需要派人送一个信到北昌国,无论是什么事,我与司徒锐,只要力所能及,一定帮你达成”
这是她的承诺。也是眼下,他们能够报答她的唯一途径了。
但岑立夏知道,这远远不能偿还她为他们所做的一切。
她的性命,司徒锐的性命,可以说,都是被她所救。
这样的恩情,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诉尽的?
水盼儿却听着她话语中的那一句“我与司徒锐”,终究还是不由的心口一涩。
“娘娘,你不需要这么介怀的”
女子温声开口道,“我做这一切,无论是救司徒大哥,还是帮娘娘您解身上的海棠千夜,都只是尽盼儿的本分,没有想过要娘娘你或者司徒大哥的任何回报,如果是那样的话,也就失去了盼儿救人的初衷”
她要的,从来不是他们的报答。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宁肯他们永远都欠着她,至少他便不会忘记她了,不是吗?
水盼儿不由微微一笑。为自己可笑。明知道自己是如此的可笑,她却仍是控制不住自己。心不由己。
她终于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盼儿,谢谢你”
岑立夏只能道。
水盼儿心中却蓦地一动。
“娘娘,你若真要多谢我”
女子似犹豫了须臾,终究还是开口道,“不如答应盼儿一件事”
“什么事?”
岑立夏亦不由的心中一动。
“娘娘你可否答应盼儿”
一字一句,女子将檀口里的每一个字眼,都咬的异常缓慢而清晰:
“从此以后,一心一意的对待司徒大哥,不要让他再为娘娘你伤心失落,不要他再受到任何的伤害”
一言一语,莫不如水滴石穿,一声一声,砸进岑立夏的耳畔,砸的一颗心
,都生疼生疼。
“盼儿,你”
她只涩声吐出三个字来,对面的女子,却已经将她打了断:
“娘娘,盼儿知道自己或者没有资格,要求你这么做但我知道,司徒大哥他真的很在乎你,你既然已经决定要跟他在一起,便应该彻底放下从前的人与事,一心一意的待司徒大哥,因为,他亦是一心一意的待你,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她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么一番话,但是,在看过那个男人,如此的深爱于面前这个女子之后,她还能够无动于衷。
有些事情,面前这个女子,她必须得知道。
无论未来怎样,她都不希望看到,她辜负那个男子
至于她自己,她不敢奢求。
岑立夏静静的听着。她说的对,过去是她不懂珍惜,伤害了司徒锐那么多,连旁人都看得出,他是那么的深爱她,她却辜负了他那么久
她对不起他。
“我会的”
岑立夏望向对面的女子,语意坚定,像是告诉她,又像是在告诉自己:
“我会一心一意的待司徒锐,我不会再让他伤心,不会再让他失望,更不会再离开他这一生一世,除了他,我不会再想别的人,我只要他”
她只要他。有他,就足够了。
岑立夏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的确定。
水盼儿望住她清丽容颜上的坚定,她相信,说着这一番话的女子,这一刻的她,全然出自真心。
那个男人终于等到了,不是吗?
她应该为他感到高兴才是。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到一丝凄苦呢?抑制不住的难受。
无论将来怎么样,至少如今,他与她都确定了彼此的心意,有情人终成眷属。
只是,这样的美好,又能够持续多久呢?
谁也不知道。
该来的,终会来,谁也逃避不了。
但这一刻,岑立夏憧憬的、期待的,却惟有与那个男人一起闲坐在水亭里,嬉戏玩笑,过尽一生。
天气渐热,家中的水亭,正是避暑纳凉的好去处,不是吗?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跟司徒锐回去了。回家去。
回家,多好。
岑立夏盼望着。不知时日将近。
暮色四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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