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说出这一句话的时候,楚沧月却勾唇笑了,濯濯似昆仑雪巅之风,俊美却冰冷,他抽出腰间的剑,悭剑身一寸一寸地拔出,寒芒剑尖一出鞘,尖锐的龙鸣声长啸于苍穹之上,周边的将士只觉耳膜一堵,头脑发涨,整个人都懵了一瞬。
那黄土厚重一般的队伍中间举起了一柄傲世长剑,剑由稀缺玄铁铸及,剑身缠绕一条金色龙雕之案,在光线下若隐若现,显得无比威严,他身后万马潇潇齐鸣,铁甲烁烁生光。
“龙蟠剑”横空一指,如龙腾虎跃之势而起,剑气破风,锐不可挡。
“挥战旗!”
楚国的旗手在摆定好的位置摆动着令旗,每一个动作一个停顿,一挥横,长戈如林,笔直朝前!再一挥竖,剑盾高举,声喝震滚滚如雷掀去,气势如宏。
看到对方起战的旗令,秦国统帅陈白起眸神一凛,清音以万钧之力震啸而去:“秦国的所有将士,今日决战,关乎秦国之命运,天下之命运,吾陈芮与与你等共赴生死、血洒疆场,息这人祸之乱,平定这天下之祸,绝不退后一步!”
“平定天下,绝不后退!”
“纠纠秦国,万死以赴!”
目光巡睃之下,山塬内四面山坡都整肃排列着一座座旌旗猎猎的步骑方阵,宛如黑森森松林弥漫山川,步兵列于主将领身后,如雄厚山中匍匐蚰结的根脉,驻扎入土地之中浑然一体般巍峨苍黑,在大地上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
“攻!”
“攻!”
两军同时发动,一边如黄龙舞爪冲腾而来,一边如黑色麒麟咆哮跃吼,两军逐渐拉近距离,声震耳膜,眼前一片浓尘扬起,双方相撞,似尖矛刺入铁铜黑甲之中,爆发了出了惊天动响。
“对准敌军侧翼后方位置,摆弓弩阵。”
秦国这边的弓弩营主将伸臂一扬,旗令飞舞,只见那遮在人群之中的千张弩机被放出来,内里早就备置足了弓箭。
“发射!”
这一发十几万支箭,可供一两里的最大射程,完全能够得着敌军的尾端队伍。
噗
第一波箭簇骤雨般来得太过迅猛,聚集在一群的楚军栽头中箭倒地了一大片,死的死,伤的伤,哀嚎大作。
楚军将领挥动旗帜:“盾防,速!”
这时盾兵得令急防,他们分成三拨,一蹲,一人一跃而上,三人再跃而上,三面铁盾交叠竖起,一列横排开去,形成一道三米多高的铁盾之墙,阻挡着射落的箭雨。
叮叮叮叮……
眼看着对方以盾兵相挡,弓弩机的作用顿时不大。
“止!”
旗令一挥,秦国这边众军迅速地散开,咕噜咕噜重型车轱辘压轧出两条深深的土沟,后方数兵弓身推出几千张新的弓弩机,但这一次却是火油箭,一支火油箭粗若臂长,其射程较短,约一里左右,但威力却是普通箭矢的数十倍。
“摆阵!”
“射!”
咻咻咻咻咻
大力出奇迹,火油箭力道如炸,重击之下一度令盾兵的坚固防甲摇摇欲坠。
“再射!”
嘭
根本来不及重新稳固下盘的盾兵已被击渍,散倒一地,箭上的油火一下袭卷上身,他们拍打翻滚,惨叫灭火。
“哪来的这些威力骇人的公输器械?!”项虎目瞪口呆。
楚沧月眯睫微凝,观察一番,心底有了些猜测:“是墨家……”
庞稽额上青筋直跳,眦目道:“墨家何以……会帮秦国?他们这些江湖墨侠,不是以兼爱非攻为理想,现在怎么回事?帮着秦国来打仗?”
墨家各个方面都很强,论组织能力,墨家是可以以一派之力硬抗国家战争的,但在好在他们并没有野心,不主动衅战。
“为何呢?”楚沧月亦不解反问。
难道……秦国当真是天选之主,自有天意来安排各方聚拢相助?
牙关徒然咬紧,他下颌骨绷起,唇角处平直。
他楚沧月便不信这天命所归!
楚军这边的盾兵被击散,但先前被盾兵遮挡的视线,骑兵营主将早调动了左、右两翼的骑兵飞速包抄着秦军,秦军的骑兵五万一方阵,共两大方阵,共计约十万人数,稍一挪动便是大地都要震碎的轰隆声响。
秦、楚这边十数万的卒兵刀戈相交,扑倒了又补上,肉搏相互打斗,见局势胶着在一起,两国的将领奔冲而上,全数下场厮杀。
第一战,秦国与楚国打了足足一天一夜,从天亮打到天黑,最后楚军下了紧急撤令,趁着夜色如墨砚般不可琢磨,而秦军并没有没有选择追击。
这一战,双方只能算无胜无败,或者细致计较下来,秦国算是小胜一把吧,托了墨家送来的神兵利器的福。
“楚军为何忽然撤离?”
秦国营寨中收到讯息的人心疑不已。
百里沛南遥望着那片浓稠黑色,墨玉般清泽眸子亮光一起,他道:“楚沧月这是打算跟秦国打长持久战啊。”
莫荆抱剑道:“那还不追上去?”
这蛮夫。
“倘若对方在前面设下埋伏呢?这夜,便是最大的危险。”百里沛南摇了摇头,转身朝帐中走去。
莫荆跟随在后:“怕甚,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对。”
“你莫急,陈芮不让追,定是有她的计划,你非将非军,这事便别操心了。”他打趣道。
“你对那个陈太傅倒是有信心,如果是陈焕仙,我倒肯多信一些,但是莫成下令让我们全力帮助秦国,却不知是何缘由。”莫荆皱眉道。
百里沛南顿了一下,然后轻嗌一声道:“燕祈,她与陈焕仙是一样的。”
什么一样的?
这怎么会是这样的?
莫荆完全不觉得两个人之间有什么是一样的。
幕府外站满了校尉头目,而秦国主将则在帐内行战后会议。
王翦看向下方一众将领,在这里站着的有前将军,左、右、后军主,各类兵营主将。
“今日清兵死伤员,人数报上!”
战后,自然就是收拾混乱的战场,他们大部队列阵回营,留下了一批军队救治伤残者,再抬搬回军营,埋葬那些死在战场的同胞,清点兵数将,捡拾散落的兵器与扫荡战场上可有敌方的逃兵残将。
“死亡人数,弓弩营一千七百四十三人。”
“死亡人数,飞骑营五千七百九十四人。”
“死亡人数……”
王翦听完,上前汇总向统帅陈白起禀道:“回统帅,吾二十四万秦军,死亡共计四万七千八百七十八人,轻伤八万五千六百九十二人,重伤八千六百四十七人。”
这个数字在大型战役上是正常的,但若将这些数字具体在某一个人、某一个名字、某一张见过或认识的人脸上,那却是一个让人揪心而沉默的数字了。
陈白起摆在案上的手悄然攥紧成拳,她望着一处空气:“记下所有人的名字、户籍地与收好一件随身之物,待以后回到故里,将东西将给他们的家人,让他们给这些人立一个衣冠冢,并告诉他们,秦国的长生碑上必将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长生碑?!
想不到像他们那样的小人物都有名扬传史的机会了?!
王翦眼底泛起颀尉的笑:“喏。”
“将他们,好生……安葬。”陈白起长长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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