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喊声渐渐弱了下来,变成了轻声的娇吟喘息,之后是女子的低泣求饶和男人低沉的哄劝声。
被翻红浪,一夜无眠。
十一月,紫禁城下了雍正元年的第一场雪。
辛者库。
一个老妪正坐在小几上,表情麻木的拿着刷子用力的刷着木制笨重的恭桶,毫不在意恭桶中传来的阵阵令人作呕的难闻气味,显然是早就习惯了。
她面容苍老,目光混浊,满头疏乱的白发,衣裳单薄,因长期干刷恭桶的粗活,手指指节粗大红肿,长满了冻疮,灰黄的指甲里满是污垢。
一边准备来收恭桶的肥硕婆子锤着自己的后背,嘴里骂骂咧咧的道:“真是年纪大了,这天儿一冷,这风都往骨头缝里钻,正是受不得,疼的要命啊!”
边上另一个婆子道:“行了吧,矫情个什么劲儿,你又不是宫里主子娘娘,管它什么天气,该你的活儿少不了!”
肥硕婆子又骂了两句,忽的看向坐着的老妪,目光一转,嘿嘿笑了一声。
“你这老货,一天就在这一坐,倒是挺会躲清闲,这趟你替我去送,送到月华门那就有公公来接了。”
见那老妪没个动静,仿若未闻,她有些气的上前就是一脚,将那老妪从小几上踹下来。
“嘿,我说老哑巴,让你走一趟差事,算是便宜你了,管事的早就嘱咐过,你不能踏出辛者库一步,如今也就是我不爽利,才给你个放风的机会你可别不是好歹。”
老妪没说话,当然她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低着头站起来,接过那辆拉着许多恭桶的推车。
另一个婆子见状也没说什么,任由老妪一个人推着车就往外走。
此时已近亥时,宫道上阴森幽暗,只有淡淡的月色,映照在雪地上,添了几分亮光。
老妪衣着单薄,低着头闷闷的走在宫道上。
忽被身边的婆子一把拉住,“噗通”一声跪到在地上。
耳边是婆子小声呵斥:“你瞎了,没看见后面是皇上的御驾,还不快磕头。”
老妪有些怔怔的,好似没听见婆子的话,婆子拉了她几下见她没反应,也不再管她,自顾自的把脑袋埋在地上。
老妪看着那打着灯笼的一队人渐渐走进,高高的御辇之上,明黄色的身影那样的挺拔显眼。
她浑浊的眼中现出一丝疯狂之色,就在御驾渐近的时候,突然冲了过去。
“什么人?”
太监总管张起麟皱眉冷喝道,忙叫身边人拦住突然冲过来的人影。
“什么人胆敢惊扰圣驾,还不拉下去!”
老妪疯狂挣扎着,脸上泪水肆意流淌,仿佛要将身上最后一丝残余的力量一起爆发出来。
不,不!她要见他,她要见他的儿子!
两个太监背着老妪疯狂的举动,弄得一时间竟有些控制不住。
御辇上传来低沉威严的声音。
“怎么回事?”
张起麟连忙低声道:“禀皇上,应该是辛者库送恭桶的奴才,不知怎的发了疯,惊扰了圣驾,奴才这就让人将她拉下去,重重责打。”
“等等。”
御辇降下,胤禛走了过来。
张起麟见状连忙跟上,提着灯笼将前方照亮,也映出了老妪那张满是泪水,神色疯狂夹杂着欣喜的苍老脸颊。
她拼命嘶喊着,却只能发出呜咽声。
胤禛站在她面前,停留了许久,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老妪在他面前,欣喜的呜咽着,仿佛见到了世间最亲近的人,能拯救她于水火中的人。
他看着她,神色渐渐复杂变幻。
边上张起麟一声不敢吭,皇上这样的表现,定是认识这老妪的,至于这老妪到底什么人,估计应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身份、
他为人八面玲珑,机警的很,罗自横那家伙总说他鸡贼,不该他知道的,他半点好奇心不会有。
不知在这幽暗的宫道里站了多久,直到面前的老妪,神色从最开始的惊讶狂喜,到后来的愤怒嘶吼,胤禛只是静静看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许久过去,远处来了一个小太监打破了此刻的僵局。
“禀皇上,皇后娘娘派奴才来看看,皇上怎么还没过去。”
胤禛仿佛这时才从沉思中清醒,他最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眼中渐显怨毒之色的老妪。
“既是辛者库的奴才,便送回去吧,瞧着有些疯了,别让她在宫里乱跑再冲撞了皇后。”
胤禛淡淡的道。
“是,奴才遵旨。”
张起麟听了这话,心里落了地,连忙让人架着这还在疯狂挣扎的老妪,送回辛者库看起来。
“起驾!”
老妪挣扎着,不甘低吼着,看着那明黄色的御驾渐行渐远,眼中染上了深深的绝望。
第二日清晨。
辛者库。
“呀,那刷恭桶的老哑巴怎么还没出来,又在哪躲懒了!”
“你去屋里瞧瞧,昨儿不知发了什么疯,竟然冲撞了御驾,幸好咱们皇上仁慈,没要了她的老命,就让人给押回来了。”
“得,我看看去。”
一个婆子一边说着一边往那破旧的小屋里走。
“啊!”
“死,死了!”
破旧的屋子里,一个苍老佝偻的身影悬挂在屋子中央。
显然,已经没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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