玥滢突然有些想乐,这一幕看在眼里,忽的就让她回想起当年,她还是小宫女时候的那个夜晚。
那天晚上,自己战战兢兢的跪伏在这个男人脚边,与现在这一幕竟有些相似。
只是两人的位置换了过来,心境也与当年大不相同。
康熙看着她眼底的笑意,也柔和了唇角,轻声道:“怎么这样高兴了?”
她气息还是有些弱,声音低下来:“孩子们都平安,开心。”
“嗯。”康熙只是应着,用手拨了拨她耳边的碎发。
玥滢也没有在说话,只是一双带着淡淡疲惫的清澈眸子定定的望着他,他抿了抿唇角,终于还是开口道。
“安儿坠马一事,朕已经查清楚了,此事应是赫舍里一族的暗中谋划,平贵人经手做的,太子不过是碰巧给撞上了。”
玥滢点点头,这事她也奇怪来着,太子就算是年纪正在中二时期,做事不动脑子,但也不至于傻到大庭广众之下去动手伤害安儿,那不是自绝后路么。
这么看来,赫舍里一族也是倒霉,本来是替太子谋划着,却没想到被自家人一口黑锅背了个严严实实。
“今儿下午,平贵人自缢了。”
康熙将平贵人留下的那份自呈罪状的供词说了一遍。
玥滢略皱起了眉头,平贵人这一死基本是想把事情就断在她自己这一条命上,赫舍里一族势力昌盛,又是元后母族,太子地位也一直稳固,若是
她下意识的就看了康熙一眼,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毕竟安儿与她都是平安无碍的,平贵人也算是赔了一条命了,若是康熙觉得此事就到此为止,她也没什么别的办法,这口气不忍也得忍下了。
康熙一直注意着她的神色,见她有些小心翼翼的看向自己,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轻叹了口气,把掌心那只温凉如玉的手握得更紧。
“朕知道你在想什么。”
玥滢垂了眼睫,挡住眸子里的光,不想让他看见。
康熙也不强迫她,这一次她在生死边缘游走的一夜,不仅让他看清了她的坚持,也看清了自己的心。
太子心胸狭窄,因嫉生恨,这些他都看在眼里,虽然可以用孩子年龄还小这种借口来遮掩,可他心底再清楚不过,只要他还在太子的这个位置上,随着长大后不断膨胀的野心,只会让他学会掩饰自己的嫉恨,却不会消失。
若他百年后,由这样的一位储君登基,安儿以及如今刚刚出生的小阿哥,会面对什么样的局面可想而知。
他想了很久,也衡量了许久,直到这件事情的爆发,直到他差点就此失去她。
他终于想明白了,这样的储君,无论是对天下黎民,亦或是对手足兄弟,都并不合格,只是自己之前仍旧抓着当年对索尼和赫舍里氏的誓言,不肯放手而已。
“朕已决议废除胤礽太子之位,只是眼下人心浮动,暂时不能发下明旨,否则赫舍里一族必会于朝堂之上掀风起浪,如今你身子不好,朕这心思也不稳,待过一阵子,再与他们清算此事。”
玥滢忽的睁大眼睛望向他,她虽然想过康熙可能会给太子一些惩罚,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决绝,毫不拖泥带水。
废太子?
她是知道康熙对这位太子的疼爱和重视的,历史上的太子胤礽可是经历了两立两废,极为曲折,最后才落了一个幽死禁宫的下场。
怎么这一世,康熙这么早就下定了决心,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这次的事情么?
玥滢心里揣测着,有些打鼓,却没说出来。
“还有一件事,你这次突然早产,实则另有因由。”
接着康熙就把德妃利用胤禛给玥滢下引产的麝香和之前给佟佳氏下相克的药材之事讲了一遍。
她这才恍然,怪不得当时自己之前明明觉得之事有些疲惫,竟然突然就见了红。
把德妃和平贵人这两件事串联起来,看来这是一招釜底抽薪,想将她赶尽杀绝了。
“皇上打算怎么处置她?”
对于德妃,她就不用像对待太子那般小心翼翼了。康熙怎么也不至于为了德妃,还让自己忍下这口气。
康熙揉了揉她纤细的手指,嘴角挑起一个带着些冷意的笑。
“朕已着人将她押送慎刑司,人证物证俱在,她也狡辩不得,只是这女人实在阴狠毒辣,胆大包天,竟敢如此欺瞒于朕,对你下此毒手,若只是赐她一杯鸩酒,倒还真是便宜了她,难以消朕心头怒火。”
玥滢看着康熙眼底的怒意和他语气里明显的咬牙切齿,心头有些想笑。
想他这么一个既自负又极好面子的人,居然被德妃这女人糊着骗了这么多年,心里该有多憋屈啊。
其实,康熙与她说起德妃做的这事情时,她心里有惊讶,有恍然,但说到有多生气,可能是有点,但还真不见得就气的不行。
更多的是庆幸,在这般的算计下,自己和孩子们依旧都能平安,这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这样看来,倒是康熙的气性更大些,对于德妃这个女人,他有因为玥滢出事的心疼自责,有看走眼被欺骗的愤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憋屈。
玥滢好笑的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她这些年来在宫中做的事情还真就不止这一件,若只这一件皇上就气成这样,还会别去亲自审问她了,免得气坏了身子。”
康熙听了这话,眉间蹙的更深,“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置她?”
玥滢想了想,有些调皮的一笑,“不知皇上可有问过皇贵妃的意见?”
康熙愣了一下,“皇贵妃?”
玥滢点点头,“说起来,除了这件事之外,皇贵妃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慎刑司收押看管人员的地方,并不像是监牢,因着德妃到底没被康熙直接褫夺了身份,待的地方是个有些陈旧的屋子。
德妃仍是昨日被带进来时的那一身衣服,玉青色的旗装是上等的湖绸所制,上面绣着小片的玉色海棠暗纹,显得清雅又不失贵气,只是此时略有些发了皱,不似之前的光鲜。
这件屋子有些狭仄,只有一扇极小的窗,也被糊的死死,只从粗糙泛黄的窗户纸中,透出些许昏暗的光。
她在床前那张粗木圈椅上坐了整整一夜,脸色灰败神色有些茫然。
从昨日被人带到这里来,一直到现在,没有人过来审问她,皇上更是从头到尾没有露面,只把她关在这里,供些粗糙的茶饭。
怎么会这样,那些她想好的说辞,那些她准备留下的泪水,竟然全然没了用武之地。
仅仅是一天一夜的时间,对她来说却是无比的漫长,脑子里各种乱七八糟的猜想,渐渐侵蚀着她的理智,她开始焦躁,再也维持不住的平静的假象。
这么长时间了,秀心那边怎么样了,她有没有被问出什么,那药应该早就发作了。
她把身子整个缩进那把圈椅内,几只华丽的甲套早就不见了踪影,她下意识的啃了两下自己的手指甲。
这是她早些年在家做姑娘时,养成的坏习惯,家里额娘惯着她从来不说,可是到了宫里被掌事宫女狠狠罚过两回才板了过来。
只是此时此刻,她又犯了这坏习惯,仿佛只有这样,能让她稍微寻回些安全感。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一缕刺眼的阳光漏了进来,她眯着眼看了过去。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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