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母出身不高,至于为何得了父皇的宠爱,其实他也有所耳闻。可母妃不甘做一个替身,想要占据帝王心,进而生了不该有的野心。
然而他非嫡非长,要如何能与皇后的嫡长子一争高低呢?
他看得分明,母妃却不懂。或者不是不懂,只是不甘心罢了。他人微言轻,劝不了母妃,只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一日终究还是来了,他原以为自己命不过朝夕,却不想父皇竟宽恕了他们兄妹二人,只发配冷宫。
冷宫那样的地方,能活下来就是个奇迹,能活下来还正常的,更是奇迹中的奇迹。
妹妹的死,说起来也不过一句话,宫廷倾轧罢了。原本应该死的,是他。只是,大底上天怜悯,让他逃过一劫。
他越发恨不能在这宫里活成个隐形人,直到被放出的那一天。
争权夺利从来都没有他的份儿,他这辈子只有安分守己,才能长命百岁。所以父皇给他安排什么样的女人,他便娶。大婚前夕病逝,他也只能认了。等着父皇再给他指一门婚事,夫妻俩举案齐眉,平平安安,一生就这么过去了。
也不错。
人活在这世上,本就不该奢求太多。
要懂得知足。
但是老天爷偏偏就对他开了这样一个天大的玩笑。
他遇上了陆知鸢。
一个初遇匆匆过客的女子,却在频繁的相逢中,让他渐渐放在了心上。
他没见过这样的姑娘,出身尊贵却不骄不躁,和公主为友不卑不亢从不妄自菲薄,并不以对方是金枝玉叶就刻意相让,或者阿谀谄媚。赢了也不骄不躁,淡定从容。
从小金尊玉贵养大的千金贵女,这个年纪能做到如此的气定神闲泰然自若,实在很是难得。
她话不多,却总能及时的制止五公主的一些妄语,也免了他许多尴尬。
她兴许并非刻意相助,可于他而言,却是他二十余年人生中,短暂而深入骨髓的温暖。
他记住了她,将她的容颜入了自己的笔端之下。
然而他不敢奢求。
当初母妃是如何勾连岳侯针对陆家的,他比谁都清楚。尽管那已经是多年前的旧事,至今已无人再提。可那是横亘在他和陆家之间的一道鸿沟。
陆知鸢的同胞兄长,甚至险些死在当年权利倾轧的交锋之中。
这样的深仇大恨,他又怎敢有非分之想?
便是没有这一层恩怨,他也是…配不上她的。
所以他只敢将那副画偷偷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窥视。他藏得很小心,也很珍惜。因为这幅画注定存留的时间不会太长,等父皇给他赐婚,这画就得毁掉,否则便是大祸。
自那以后,他就不爱出门了,更多的时间,是把自己关在王府之中,做个清闲之人。
再次见到陆知鸢,是中秋节。
宫中有晚宴,皇室宗亲都得去参宴,他的王府离皇宫最远,所以要提前出府。却在转过第二条街的时候,碰见了陆知鸢。
她一声红衣猎猎如火,策马而行,恰巧与他狭路相逢。
见到马车标志,陆知鸢自然要停下来,下马参拜,以全君臣之礼。
晏子期没料到会在这里碰见她,掀开车窗帘子,讶异道:“陆五姑娘?中秋佳节,姑娘为何会在此处?”
这话其实有些唐突,他问完就后悔了。
陆知鸢神色平静,“今日家母亲自做了冰皮月饼,让我给外祖母和姨母舅舅们送去。”
晏子期哦了声。
送月饼这种小事,自有丫鬟代劳,何须她一个主子亲自跑一趟?他听五公主提过,陆知鸢及笄后就被家里逼着相亲,但她自己一个都看不上,经常找借口推脱。今日中秋,白日里必有人拜访国公府,必然会问及此事。陆知鸢不喜,干脆自己躲到了外面去。
两人并未过多交谈,陆知鸢打过招呼后就翻身上马,忽然不知想起了什么,道:“我娘说,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王爷既行得正坐得端,便无需畏惧世人闲言碎语。”
晏子期浑身一震。
陆知鸢已策马离去。
晏子期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眼里流露出一种深切的哀戚之色。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然而他未娶,她未嫁,却注定无缘亦无分。
他微微和睦,神色凄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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