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她今日穿的又是橘红色的衣服,这没完没了地奔跑引得清风将裙摆扬起不断,就像他记忆里那次印象一样,像只莽撞的小鹿一般。

疯跑了一阵春草那小姑娘似乎已经精疲力竭了,她只觉得自己的双腿跟绑了两个巨大的水桶似的,眼前也是一片混乱,不知看到了什么,天旋地转的,那小身子也只是无意识地在挪动。

石坪跟着她走了一段才发觉,这丫头是在往她常常采药草的地方去呢,正觉无奈,却见她脚步略有虚浮,一副要倒不倒的样子。石坪还以为这丫头当真体力这般好呢,一路狂奔都不带歇息的,连忙消去隐匿的功夫,从树上跃了下来,扶住了这要摔不摔的小家伙。

石坪扶上春草腰肢的时候想着,这腰着实如影子堆里的那群喝过花酒的糙汉爷们讲的那样,着实是细了些。但石坪又没碰过女人,连他母亲他也是多年未见了,哪里知晓什么腰细或是不细的事呢?

石坪一碰上春草这丫头之后,小家伙像是恢复了清明一样,也不带丝许晃动的,下意识的就只借了石坪的一些力,剩余的就全凭她自己意志站直了身子,接着慢慢地往前走。石坪想了想,这小家伙还挺精明,知晓这一下跑的久了得缓一缓平复一下。可瞧她这副样子,定是还没回过神来呢。

无法,石坪只好稍稍扶住春草,随着她的动作一同缓步往前走。若是常人这般看过去,就和高大的石坪将春草圈在怀里一同漫步一样。

所幸的是这小丫头体力还算可以,跑的地方够远而偏僻,寻常又没有多少人会往这里头来,他们这般暧昧的姿势一时之间倒是一点氤氲气氛都没有。

一是那个被扶着的美娇娘还没回过神来,二是那个去扶着人家走的男人心里还没想起来有男女大防这种事,于是他们这种相互扶持的姿势就这样整整维持了约莫一刻钟有多。

春草缓缓走了一阵才想起来自己是被人虚虚扶走的,她想着怪不得方才没有摔着呢,心情平复下来之后冲着那帮她的人展颜一笑,可那感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呢就看见了那人的模样了!

是石坪!

“你!”

石坪见着春草这小姑娘眼神逐渐恢复清明,也是心下大安,正想着趁她要恢复神思前消失,却没想到小姑娘一下子就转过头来,还是带着盈盈笑意地冲他咧开嘴的。

不知怎么了,他脑子里面那下意识的动作就没了下文,只知这丫头笑的他心都要化了,可那暗卫多年的底子仍在,他也不可能失神这般久。

接着便看到小姑娘原先那如春风般温和舒适的柔柔一笑一下便僵在了原地。

他便看着她从脸上笑容消失,到低头望向自己还扶着她腰的位置,到面上神色僵硬,再到两颊通红不已。

石坪没由来的就心情愉悦,只觉眼前这小姑娘娇柔可人,一动一静都合了他的心意。

“你你你你你!你流氓!”春草这小姑娘红着脸,连忙挣开了石坪,又往后退了几步。

“哪流氓了?”原先沉默寡言的石坪如今心情大好,自然是多了几分逗弄这小丫头的兴致。

说不上来的春草大窘,总不能说面前这石家二哥轻薄她吧?他刚刚才救了她的命呢……

“你你你你你!你无耻!”

石坪轻声笑了下,又接话道:“哪无耻了?”

“你你你你……”

“怎么你你你你了半日还没得出个结果来?”石坪将手轻托下巴,笑道。

“你混蛋!”春草细细地回想着平日里听见的那些恶狠狠的词。

“小姑娘家的怎么对自己救命恩人都说这样的话?”石坪收敛了笑容,看似冷漠地冲娇小的春草说道,可他那眼神里却是闪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精光。

“我哪里……我哪里有,明明是……明明是你轻薄的我!怎的就是我的错了!”

春草瞪圆了一双美目,看似凶狠地瞪着他。可谁让今日风大的很,那林间带着丝丝凉意的风就这样袭进了她毫无防备的双眼,疼痛侵袭,那一瞬间美娇娘的眼眶就又红了。

石坪见状,心神立马就乱了,哪里还有什么调戏人家的心思,急急地就想上前,但这时就因刚才的事想起来了那礼法,不知如何是好地怔在原地:“你别哭啊,我……我不是有意的,你方才要摔不摔又神志不清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焦。我……你……”

春草见眼前这男人乱了章法的模样,不由失笑,她哪里知道自己的眼睛是因为刚才在石家哭得太厉害,才过于敏感呢,只知是风吹的。

见状只好抬手揉了揉眼睛,友好地冲这神色慌乱连手脚都不知晓要怎么放的男人轻轻一笑。

“你这小丫头,真的是……”石坪见她展颜,眼里又含着狡黠的眸光,这才知晓她诓他呢,只好无奈地摇头抿起嘴来作笑貌。

“你还好意思呢?你怎么能跟踪我?!”春草瞧见石坪那个状若包容的笑,只觉心安,这才娇嗔着问道。

春草回想着约莫一个时辰前的事,她明明记得跑出来之后并没有发觉有人跟在后头的,可这石家二哥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跟上来了?

“我可没有。”石坪反应过来才知道这小姑娘在担忧些什么,接着回道。虽然他确凿是扶着她走了一段路,可那也是事急从权啊,对这姑娘家而言,算是轻薄……吗?

春草狐疑地看着他,显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石坪见状,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难不成他真说是担心她才过来的?

“石家那头是有捷径往这里头来的,你一个小姑娘自然是不知道,”石坪缓缓道,“再说我又不知你是往这边来的,怎么会就这样追上来?不过是凑巧。”

“那你往这边走是做什么?”春草她自己是无意识的,那这石家二哥是为了什么?

石坪见她面上那怀疑的意味不消,只好抬手指了指密林的方向:“我家在这里头,我是归家去的。”

听见这说法后,春草才貌似接受了这说法一样,点了点头,轻声应了一声。

石坪见打消了春草这小姑娘的疑虑,才转身往密林那头走去。

春草站在树旁,整个人笼在阳光里,眼看着那高大的身影就一样时明时暗,擦着树荫间落下的光亮前行。一时愣住了,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就这么呆呆地愣在原地,看着他熟练地迈过那些枝盘交错的林间脉络,就这么远去。面上应是被那头顶的阳光给晒红了,热乎乎的。

对了,她还不知道那石家二哥的名字呢……

石坪走了一小段路,没听见后头有动静,也就情不自禁地转过头去,一眼便看见了春草那小丫头沐浴在一小块阳光里,就这么眼神湿漉漉地携着好奇,同那初生的幼鹿一般,一直盯着自己的方向。

石坪扬声问道:“小家伙,要不要去看看?”

果不其然,春草那小丫头就这样轻轻松松地上当了。

怎么这么好骗呢……石坪看着说了这话之后,春草整个眉眼都像活过来了一样,扬起了那充满勃勃生机的笑颜朝他奔来,心里头也不住地一遍遍重复着她那灵动的身影。

……

“这一条路你若是无事可以试着走走,这一边的枯木枝有很多。”石坪领着她往一条她不曾走过的路走去。

春草疑惑地看向他,却对上一双沉静的眼眸,便听见他说:“远比你采的那些草药拿去晾晒再卖要挣得多了。”

春草听见他这样说,虽听出来是指点,却仍有不悦,嘟囔着说:“我就喜欢采草药……”

石坪听见了她的小声抱怨,不觉薄唇一勾,好似赌气那样说道:“那也得采些更有价值的啊。”

“哪里没有价值了,那几块铜板也算是价值,你这样养尊处优的人哪里懂……哪里知道……”春草越说越是委屈,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一样。是了,他这样的人早就能猜到哪里是普通的出了城又衣锦还乡的呢?还有那不凡的身手哪里是普通的乡里人能想象的到的?

石坪哪里知道小丫头的难缠,只知晓不知道他自己说的什么话就又惹了这个敏感的姑娘生气不满,这一脸惊慌失措的脆弱让他揪心不已。

可还不等他有些许反应,那春草就已经自我调节过来了,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坚毅与刚强,像足了她自己的名字那样,春天的蓬勃生长的青青草蔓……

“石家二哥?你在发什么愣?”迅速地自我调节后的春草抬眼就看见石坪冷着一张脸看着她正出神,连忙喊道。

“没什么,走吧。”回过神来的石坪维持着他的静默不语,转身便继续往前走。

春草虽是跟在他后头,却仍然有细细地留心脚下的环境,她发觉那石家二哥带她走的这一条道上都比旁边的那些林间的路要好走一些,再仔细地看向隔了一小段路就堆积起的一些藤蔓,心里暗自感慨,原是这石家二哥清理过的,怪不得好走一些。再细细搜寻,确凿见到有许多如她臂膀粗细的木节落在草丛里。

虽然嘴上说着是那样的话,春草确实也将他所说的东西听了进去,她要挣银子!这样才能摆脱掉那些只几两银子就要受制于他人的境地!

……

“要是想通过采草药挣银子,得采些更高价钱的。”石坪走在前边,时不时地就拔开几日不清理就疯长碍地的藤蔓,以防后头那个小姑娘被绊着摔倒了。

“……我也知道,但是我不认识它们啊。”后头传来春草略带了些不知是无奈或是委屈的声音。

不等他搭话,春草像拔开话茬口子似的,小声地说着自己原本对未来的想象:“我打算原先拿卖草药的钱托二嫂去帮我买几本识字和识草药的书回来,听闻二嫂说那些书都特别贵,我想着不如多攒些日子再买,没想到家里……家里头今日一早来闯我门抢了我那些铜板,还逼着我要装成二嫂的样子。”

石坪毕竟是见惯了人心险恶,早早地便猜到了那春草的遭遇,如今得了她的剖白,却也不知应该作出如何来反应,无奈就只好沉默。

“我替你去寻那些,左右迟些我也要出城去打点事务。”

听到这话的春草星目灿然,心下狂喜,连蹦带跳地窜了几步,高兴的不成样子,险些被那些丛生的蔓草拌的摔跟头,好在伸手扶了扶一旁的树木,这才免于栽进那些根络里。

石坪好像早有预料的样子,转过头去看春草已经扶住了便心下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谢谢你啊,石家二哥!”待春草自己立稳了之后,冲一直走在前头的他答谢道。

听到小姑娘那声道谢,石坪怔了下,细细想来那丫头应当是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这才说道:“我叫石坪。”

“还有,我这岁数,你该叫石家二叔。”

一直背对着春草的石坪并不知道听到这话之后的她,无声地瘪了瘪嘴,还冲他做了个鬼脸。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话,虽是路程看似远了些,可也倒不算烦闷。一路走那地势便逐渐拔高,渐渐那视野也就宽泛起来了,再往前走那树木也就只有零星的几棵比寻常更粗更枝繁叶茂些的巨榕留了下来。

接着入了春草视野的便出现了一间显得略有些简陋的小木屋,抬头看向石坪,然后便看到石坪似乎露出了一种颇为拘谨的神态,也就只好暗自偷笑不敢多问些什么了。

“我如今就在这里落脚。”石坪率先往那个小木屋走去。

“好厉害,这是你自己建的房子吗?”春草跟上了他的步伐。

得到了石坪那几不可闻的轻哼后,春草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

“那些木头也是你自己伐的吗?这么快就伐好那么多木头了?”

春草扫了眼这一小块地方,发觉有不少的木桩,这一块开阔的地方原来是他自己伐出来的啊……

“对……”石坪才醒悟过来,自己会武的事情在救她的时候已经暴露了,方才又何必处处隐瞒呢?

“你们会武的人都这样厉害的啊!”春草光是想象都觉得不可思议,跑到那些只余个整齐切面的树桩前,比了一下大小,无声地拿手掌做斜劈动作,顿时石坪在她心里的形象又高大了不少。

“那你平日里就这样一步步走上来的吗?还是会像话本里讲的那样,会飞檐走壁?李二丫同我讲那些话本里的人都特别厉害!”和个好奇宝宝似的,春草坐在了那树桩上,扬声问道,却没指望他会回答,像是她能这样自由奔走已是她最快活的事了。

石坪看着她蹦哒的身影,跃动而轻巧,像有跟长着细绒的羽毛在他心底稍稍地划动,活生生地真的像只小鹿一样。

不觉呢喃出声:“小鹿……”

“你说什么?”好像听到了石坪说话的声音,春草自觉回头问道。

石坪摇了摇头,推开了小木屋的门,顺带同后头要进去的小人儿说道:“我会轻功。”

“就是飞檐走壁的功夫吗?”春草格外兴奋地从他背后探出头去,看向里边,一下就越了过去,先进了屋。

“是的。”飞檐走壁?也对吧。

见春草进了屋之后左看看右瞄瞄,又试探性地朝他看,自觉好笑,点了点头,得到首肯的春草便寻了个小木板凳坐了下来。

接着方才的话,春草疑惑不解,问道:“那你刚才怎么不直接飞上来?”

石坪推开了一旁的窗,随手支起窗沿来,听着春草的问题,转目看到外头:“你不会。”

不出意外地又收获了一枚疑问,春草:“怎么了?”

“男女授受不亲,你自己说的轻薄。”

窗子外,好似那满目葳蕤都不及身边这一株柔柔的小草。

……

被闹了个大红脸之后的春草彻底不说话了,像是在闹脾气。

于是这山间的小木屋里就只余门外的莺啼与泉响了,安静而又闲适的环境,两人原本还各自怀着心事,渐渐的也就放下了心防融进了这一静谧里。

直至石坪想起来春草说她一大早被强迫着折腾到石家去,可到的时候已近午时,指不定这丫头还油盐未进呢?

一问,才知道他们带着她鬼鬼祟祟地绕了一大圈路,避过了村落里的人才寻到了石家。想来她从白日至今就只留了点酒水在腹中,怪不得那阵疾跑过后发懵呢。

沉吟片刻,石坪便想着不若他去猎些野味回来给这小丫头果腹,不过若是直接这样她铁定是不愿吃的,这别扭的小家伙……

“想来日头都快过完了,不如我去猎些野味来,你去给我捡点柴火生火吃一顿,我再把你送回去,如何?”

石坪起身往门口方向走,看向那乖巧坐着的春草,询问她的意见。

春草却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防备,冲他眉眼弯弯地笑着,说道:“你给我留下火石就好,我见你这里没有灶房,那生火……”

“你随我来。”

石坪领着春草出了屋子往后头走,便见一棵大树旁,有一用男人手臂粗细的木条搭成的架子,显得略简陋,下头的泥土地上铺了些细砂石,有些早已烧完的漆黑柴火。

领完路石坪便一个纵跃施展轻功离开了原地。

春草朝着石坪离开的方向看去,心中滋味,难以言说。

……

感念他的体贴,春草特意拾回来许多柴火,想来他应是以打猎为生,便囤了一些在那小木屋里头。跑到那个架子那里升起火后,觉得仍是不妥,便又进了一趟那个林子里去,又拾回来一堆木柴,放进了小木屋里头,顺带着还找到了几罐调料,一口铁锅和一把菜刀,想来石坪说在此处落脚的说法应是不假。

从木屋旁边的那个水缸里勺了些水进那个锅里头,那铁锅恰巧可以架到架子上。一番功夫折腾好后,便见石坪提着一只野山鸡从林子里出来,恰巧水也开了,春草便折腾着给野山鸡拔毛。

石坪看着春草手法熟练的模样,有些许过意不去。他原本早在春草拾完第一次柴火的时候便已经捉到这野山鸡了,但见她坐立不安还再忙出忙进的模样,意外地便又停在了林子的边缘,看着她折腾。

石坪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你吃过兔子么?”

忙活着给山鸡拔毛的春草应道:“没有,但听乡里人说过,说是挺好吃的。”

“……”石坪想了想,刚才顾及着春草是姑娘家,便把那刚到手的两只白兔给放了,到处去寻找山鸡的事情。

着实是不该啊,不然哪里有现在这么麻烦人家姑娘做菜……

石坪就这样心怀愧疚地看着春草这个姑娘家,给已经凉透的山鸡拔毛,开膛破肚,期间还被问着要根稍细的木条,接着放到了架子上烤,也不知道她哪里找到的调料。这一系列下来,石坪几乎就没有丁点插手帮忙的地方。

幸而最后烤好之后犯了难,这小丫头大概是没吃过野味呢,愁苦没有地方将那香喷喷的山鸡放好切块,正打算将那锅拿去洗洗倒了那些脏器的时候。

石坪心下了然,率先伸手去撕下来一块烤的喷香的鸡肉。

唇齿留香间瞧见了春草隔着火光灿若星辰的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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