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晌时分,微风吹漾薄夜,那碧阴阴的江面上,横着一条画舫,鲜红色的灯笼,朱栏碧窗。
傅其琛钻进去,踩着松软的平纹地毯,舱口宽硕,红蓝花纹格子的玻璃窗,灯笼里边儿点的是电灯,甲板上支着栏杆。
画舫是四四方方的顶,远远望去,像座张灯结彩的房子。
他迈入舱内,走到一间房前,打起帘子,叫道:“爸,三妈妈。”
傅三夫人才三十左右,是出过洋的西医,思想新派,自然和傅其琛处得融洽。
这会儿他进来,他的东北王父亲傅雨祁手握青瓷小樽,专注看着菜单,理也没理他。
倒是三夫人柔声道:“其琛来了,今晚你爸请吃船宴,你吴二爷,梁四爷,孙五爷,张叔都在隔壁,快去见过他们。”
都是父亲的拜把子兄弟,傅其琛目光偏了偏,此时三夫人正朝他使眼色,有意支走他。
傅其琛凝视着一脸阴沉的父亲,并不打算像老鼠见到猫一般,灰溜溜地逃到隔壁,便开口问道:“爸,又是哪个混账东西惹您生气了?”
傅雨祁将茶樽撂下,取帕拭手,“方才你三妈妈还为你求情,我看你要变成混账东西也不过是数着日子的事儿。”
三夫人劝道:“爷少气些,身子要紧,其琛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团长,是顶有出息的孩子了。”
“哈!”傅雨祁语气古怪,反笑道,“你还替他描摹,跟颖川江家解除婚约,眼下又和不三不四的女人来往,哪一件有团长的样子?”
傅其琛强颜欢笑,“爸,我早跟您说了,您这旧派思想强加在我身上行不通。”
傅雨祁道:“你找女人我不管,男人嘛,江湖上有点荒唐事儿,可以理解。但江三必须是你的正室,没得商量。”
傅其琛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嗓道:“爸!你能不能别把你那套江湖理论跟我扯一块儿?”
“妈了个巴子,那你说说什么是江湖!”
“儿子不知道,也不想说!”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傅雨祁一下子起身,站着瞧他,“能应对就不容容易,要懂全了更不可能,打来打去,那是什么,那是土匪!”
吼出来的话,回荡在江面上。
死寂过后,傅其琛眉间的神气黯然了几分,只是仍旧火上浇油,“您不就是土匪出身?”
傅雨祁手把桌子一拍,怒气直冲嗓子眼,“妈了个巴子!”
三夫人忙道:“其琛,你还不快去见过你的叔叔伯伯。”
傅其琛到底惧怕父亲,听罢抬步就走,只听后边传来一声咆哮:“下礼拜,备礼叫小六子到颖川去给老丈人负荆请罪。”
……
许府的墙角摆着金珐琅西洋落地大钟,方形的底座,通身金光闪闪,一条金色锤摆左右晃动着。
已经是晚上九点。
不仅没见到许维衫的身影,连余秋生也离开许府多时了,临走前只交待了一句:“你们且坐着,我去接许三爷回。”
江九黎望着西洋钟发愣。这是舶来品,江公馆也有。
那时母亲尚在,她还是江四小姐。母亲教她识西表盘上那几个罗马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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