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说明,话说得太满,是不行的。

午时,岚烟渐退,雨也暂时停歇,两人出发。沿昨日来的路往回,却发现如何也找不到昨日经过的那条溪水。夏栖羽举着地图横竖左右看了又看,脑袋都快钻进地图中去了,还是没找到图中所画的地方。

“这里。”跟在他身后的江慎道。

夏栖羽回头,见江慎手扶着树干,手边有一道利器划过的痕迹,应是他昨日所划。不想他意外地心细,看来他这个带路的险些迷路,他也看出来了。夏栖羽干笑。沿着江慎做的记号,两人回到溪水边,下过一场雨后,水涨了许多,亦显湍急,若再下几场雨,这条路就走不成了,看来返途也不能按原路返还了。

到了下午,雷鸣声又起,雨又下起来。雨中可见的距离亦不遥远,夏栖羽冒雨而行,而他最为担心的事终究发生了。他看着同一株树上的三道记号,这已经是第四次经过此地了。没有太阳和星辰引路,他们将永远困于此处。

天地一片灰蒙蒙,冰冷的雨下个不停,湿淋淋的头发和衣物贴在身上,跋山涉水数日,身体疲惫,想到食物快要见底,又在山里迷途,还不知山中多少豺狼虎豹在虎视眈眈,越想越惊。

夏栖羽握住用布包裹好的刀,以期从中得到勇气和希望。

江慎的手指摩挲着树上的痕迹,低垂眼帘,不知在想什么,手指抓着树皮滑下来,收入掌心握成拳。他的拳头紧紧抵着树干,紫色的筋脉浮现在皮肤下,宛如虫子一般,蠕动着。

“我们继续走吧。”夏栖羽道。

他往树上狠狠划了一刀,继续前行。

步行四五日,两人虽未在原地打转,却也没回到地图所画的路线上。

两人在不知通往何处的山路上走着,风声在山谷中怒号,水声咆哮着在峡谷中奔涌而去,雨声哗然。天昏地暗宛如末日,身体冰冷,即便夏栖羽运行真气抵御亦无济于事。

高处的路上,雨水无数遍冲刷,石头锃亮,脚踩上去,稍有不慎,便重重滑一跤,摔得全身青肿,最为险要的地方,下边便是深不见底的峡谷,走在上边,心已提到喉咙。低凹的路上积满泥水,一脚踩进,泥水溅得全身皆是,最令人厌恶的,莫过于一脚陷进去,便拔不出来。

两人只能在山中没有目的地乱转,雨中的山,单调得可怕。行人行于其中,可怕的沉默排山倒海地砸下来,阵阵疲意袭上头头,不时听到人声、看到人影,却是幻觉使然。夏栖羽已是烦躁至极,又不能发作,只能憋在心里,他一脚将一颗小石头踢得老远,心中愤恨发誓,带江慎寻到大夫以后,死都不会再回这里。

“还要再走吗?”江慎问道。

回过头去,夏栖羽看着他单手扶着石壁,全身的衣物满是泥点,早看不出原本颜色。水从他头上淌下来,顺着他的脸流到下巴,汇成一股涓流,沿着他修长的脖颈淌入他的衣服里。经过中毒和这段时日的跋涉,他瘦了许多,双颊的肉发黄并深陷,乌黑的眼睛突出来,有些可怕。

夏栖羽看得出他此刻神情恍惚,却实在是没什么精神去安慰他,他机械地说:“是啊,继续走,也许前边就云涧村了,都走了那么久了,也不能放弃是吧。走吧走吧。”他说完转身继续走,没有听到身后江慎跟上的脚步声,他回头看去,见江慎还站在原地不动。他丢下马,往回走,去拉江慎,“快走啊!”

江慎被他拽得往前踉跄一步,摔倒在地。

夏栖羽一愣,将他拉起来:“没事吧?”

江慎站起来,身体偏了偏,他推开夏栖羽,自己也往后倒了几步,他低着头,头发从肩膀上垂下来,水顺着发梢往下流,夏栖羽往前几步。

江慎伸手示意他不要过来,他低声道:“够了,已经够了。我不想走了,你也厌烦了,不是吗?”

“什么够了?你不去找花欲燃了?你不要除去身上的毒了?”夏栖羽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他的手,将他往前拉,“你自己说的不想死,你要半途而废吗?”

“哈哈哈……”听到他的话,江慎笑起来,他反握住夏栖羽的手,抬起头望向远处,“我不想死。可,天要亡我,是天要亡我江慎!”

风愈急,雨愈大,天色越晦暗,四周愈凄迷。一道闪电突然以撕裂天地之势劈在对面山巅上,忽见鸟雀惊飞,树木咔咔作响,碎石飞溅。夏栖羽大骇,江慎笑声越发病狂。

“看啊,就是这样!看到了吗?”江慎转头看向夏栖羽,脸上尽是悲凉绝望。

他猛地甩开夏栖羽的手,跌跌撞撞往前走,夏栖羽追上他,抓住他的肩,道:“你体内的毒是不是又发作了?”

“别管我,你走吧,回去吧,天不容我,我又何曾容它。我就要去向燕嘉他们赎罪了,与他们在一起,天又能奈我何。”江慎挣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不行!”夏栖羽紧紧抓住他的衣角,“我答应过林师叔,会带你找到花欲燃的,会带你平安去阳纡的!”

江慎回头,他悲悯地看着夏栖羽问:“你为何要信守这个承诺?为何要为一个陌生人拼命?既然无能为力,连自己都救不了,就不要勉强自己去救别人,没有谁会怪你的。”

他抽出自己的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

雨水从天浇下来,滑入眼中,夏栖羽只觉身体从内到外都冰凉凉的,他大步跟上去,猛地将江慎扑倒在地,咬着牙倔强地道:“我会找到花欲燃的!我会救你的!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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