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从门缝里钻进来的蟋蟀不知在哪个角落悉悉响亮,众人听着声,面色沉重,唯那名男子闭上眼睛,一身轻松,欣赏仙乐一般,似乎语出惊人令众人心弦紧绷的罪魁祸首非他。

聂炀耀袖中的手紧紧握拳,他止住怒意,道:“白公子所言之事,于公,是不忠不义,于私,是不仁不孝。白公子将聂某当成什么人了!”

男子睁开眼睛,笑了一下,随即又痛心万分似的语气说道:“聂叔公这番话实在是冤枉晚辈了,叔公是忠义仁孝之人,故晚辈才做此提议啊。”

“白公子要聂某背叛朝廷,依附白家,岂不是不忠不义!又要聂某背离聂家先祖立下族规,争名夺利,不是不仁不孝又是什么!”聂炀耀冷声道。

“诶,聂叔公果真是误会了。”男子叹了一口气道:“晚辈提议叔公助白家一臂之力,正是为了全叔公的忠义仁孝啊。论忠义,叔公认为是对朝堂忠对皇帝义,非也,对象错了,应当忠的,是黎民的心声,应当义的,是百姓的安危。当今天子无所作为,全仗各郡州牧苦心经营,弊端所露不多,然则许多难处,聂叔公也有所感了,如今虚假的太平,还能苦撑多久,待一切破裂,苍生何去何从?再说仁孝,旧话说的是祖宗之法不可违,可世事无常,宗法固然重要,却与当下本族的繁荣昌盛冲突,如何取舍,不是一目了然吗?昔日几大家族何其辉煌,然而先帝设西南北一府一宗一堡,又重任乐湛的殷氏一族,变成一府一宗一堡一族,将其余各族置于何处?叔公的仁孝,若是是看本族衰落下去,那就当晚辈今夜所言,全是虚言吧。”

“……”聂炀耀一时不知如何驳回他的歪理,却见自己的人在底下相互交换目光,颇为同意他的说法。

“啊,晚辈一时妄言,聂叔公深明大义,这番粗浅的道理必然是明白的,是晚辈僭越了。”男子低下头,深表歉意。

聂炀耀咬牙切齿道:“不,白公子所言有理……”

“所以聂叔公会考虑晚辈的提议了?”男子抬起头来笑道:“男儿为功名,为家族,为天下,聂叔公大丈夫也。”

对他的奉承,聂炀耀仅是冷笑。

“其实面对未来与族规之间的矛盾,聂家现任族长的选择就果断多了。”男子突然道。

聂炀耀心中一凛,他是如何知道聂和陆的决定的?莫非聂和陆的选择是……

男子依旧笑容满面,他站起来,道:“夜已深,叔公早点休息,晚辈告辞。”

他转身走出去去,带来的几人跟在他身后。出了门后,他回头对一直摇着一柄羽扇默不作声的人说:“拂云先生,连日赶路筋疲力竭,不妨找地方休息放松一下?”

“……不了,我去走走。”拂云拒绝了他,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男子笑道:“兴许能见到老朋友,拂云先生也不去吗?”

拂云脚步一顿,“谁?”

“智珠在握林恬穆。”

他的意思是林恬穆会出现在烟花之地。

“胡闹!”拂云挥袖而去。

男子苦恼地敲敲脑袋,回头问身后的亲信:“我说话说得不清楚吗?怎么一个两个都误会我?”

“嗯。”几个亲信点头。

“那我是不是应该跟先生解释清楚,毕竟我似乎毁了他偶像之一的完美……”男子扶额装模作样道:“先生,是这样的,横云要杀死林恬穆时,突然天降神秘美人出手相救。当夜我拜访州牧府时,聂州牧恰好出门去了,赶回来时,身上一股脂粉味。这些线索让我忍不住想到戏文里写的深藏闹市伪装成做普通生意实则背景神秘的组织啊!”

“先生只怕会更加觉得荒唐。”有人泼冷水说。

男子摊了一下手说:“好吧,其实曾经有人在那里卧底,所以我才知道的。为了不让先生对思玄道人的幻想破裂,这件事你们都不准说出去,听到没有!”

“经常失言的分明是公子您自己。”又是泼冷水的人说的。

男子嘴角抽搐,他怒道:“苏镜清,你非要拆本公子的台子让本公子出丑你才开心吗!”

“如果公子能真正出一次丑,镜清不介意放声大笑一声。”那个年轻人面无表情地说。

“苏澄……”男子握着拳头,咬牙切齿,又突然笑道:“赞赏我收下了。走了走了!”他抽出腰间的折扇,唰地一声打开,摇着扇子,嘴里哼着不着调的曲,脚步飘起来,好似不学无术任性妄为的纨绔子弟。

步至仙游岛领域,灯火从街口蔓延开去,将一片繁华的不夜城与寂静的人间划分开来。

夜已深,仍见人潮川流不息,仍听人声鼎沸,男子吓了一跳,退了到苏澄身边,“这这这……这比阳纡的爱染城热闹数百倍啊!曲梁富人那么多的吗?”

“并非都是富人。”苏澄道。

“诶,本公子眼界狭窄,不查人情,可悲可叹。”男子摇着扇子哀叹道。

他又话意含糊,不知他口中可悲可叹的是谁。

有人为他开道,他跟在身后,不多时,便见传说中的桃源乡。男人们百川朝海一般涌入其中,他抬脚正要踏进去,瞥见一个着银红衣裙的女子看了他一眼,离开大门转身往内里走去,他扇子一指,便有人走过去,拦住那名女子去处。

女子顺手挽住路过的男人的手臂,对拦住她的人笑吟吟道:“本姑娘已选客人了,若倾心于我,下次来早些吧。”

“无……无梦姑娘!”被她挽住的男子结结巴巴道,不敢相信这个凶悍的女人居然会选中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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