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北辰低下头看了看，照片上是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女孩。
很清秀的模样，穿着绿色的小碎花裙子，头上戴了一顶同花色的宽边遮阳帽。皮肤白白的，眼睛大而闪亮。一看就是个乖巧听话的小美女，只是稍微显得有些瘦弱，似乎营养不太好。
霍北辰久久地盯着这张不大却又清晰的照片，搁在桌面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收紧。
明明只是一张普通的小女孩的照片，却让他刚刚稳定下来的心绪又开始波澜起伏，掀起了剧烈的惊涛骇浪。
因为，在这个小女孩的身上，他发现了某些熟悉的，令他无法忽视的东西。
她的脸型和嘴巴像何心悦，可是那秀气的眉眼之间，分明有着他的影子……
霍北辰的呼吸有点儿不畅，脑海里有个想法呼之欲出，却又不敢轻易说出来，只是喉咙干涩地发出了一句：“这孩子……”
“她是我女儿。”何心悦回答得十分坦然，稍微停顿了一下，她又清晰地说：“也是你的……”
霍北辰的眼睛倏地睁大，就那么怔怔地瞪着何心悦，仿若无法置信：“那……你先生呢？难道，他也不介意……”
“我没有先生，一直都没有。”何心悦苦笑着摇摇头：“当年我让人跟你说我结婚了，嫁人了，都是我骗你的。”
霍北辰又怔住了，这一辈子，他都没有碰到过令他如此震撼和失措的情况，好半天才又沙哑着嗓音问：“为什么……”
何心悦勾下头品了一口咖啡，神情浮起一丝淡淡的自嘲：“那时候我太天真，总以为爱情就是自己手到擒来的事情。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出国，我就故意说我要跟别人结婚了，以为这样就会刺激到你，以为这样，你肯定就会不远千里地去追我，把我抢回来。可是，我想错了，你不仅没有去找我，反而彻底地放弃了我……”
“既然有了孩子，后来你又为什么不告诉我？”霍北辰不禁提高了一下声调。
纵使他修养再好，脾气再温和，可是到了这种时候，猛然知道自己竟然有一个从不知晓的，六岁大的孩子。
他曾经深爱过的女人，竟然一个人躲在外面给他生了一个女儿，还刻意隐瞒了他这么多年，任谁也无法冷静了。
“我不想说。”何心悦抬起眼眸与他静静地对视着，也有些激动：“北辰，我也是一个有着自己自尊，有着自己骄傲的女人。既然你都放弃我们的爱了，我不想用这个孩子再把你拉回我的身边，我宁愿一个人吃苦受累把她养大！”
霍北辰咬咬牙齿，实在没办法不生气：“那你现在又为什么要回来告诉我？”
“因为，突然有人让我想明白了。人生苦短，如果为了赌一口气一直不敢面对自己的真心，眼睁睁地看着幸福从自己的手中滑走，那不叫勇敢，叫懦弱，我不想等到七老八十的时候再来后悔。”何心悦深深地抿了一下唇角，苦涩地说：“而且……孩子的身体有问题。医生说，动手术的最佳年龄是六岁，她已经到了，我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孩子怎么了？”霍北辰的心倏地一沉，拧紧了眉头问道。
“她……”何心悦垂下了眼帘，低低地说：“可能是我怀的时候没有注意，出生后不久……孩子就被诊断出有先天性心脏病……”
“你到底怎么弄的？那么小的孩子，有心脏病？”霍北辰的脸色登时变了。
他真是不想对她发火，他也不是一个喜欢发火的人。
可是，好不容易知道了自己有一个女儿，却又立马被告知，女儿竟然有先天性心脏病！他感觉自己想不发火都难。
难怪，照片上的女孩看着那么瘦，那么小，像是发育不良……
“我怀着她时，什么都不懂，一直还在东奔西走地打工，大概就是那时出了问题。”何心悦的眼圈微微有些发红，却克制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知道她的病时，我哭过，绝望过，可我还是挺过来了。为了她，我什么活都干过，超市清洁工，饭店服务员，家庭教师，有时一天要打四五份工……”
霍北辰的目光不禁又落到了何心悦握着咖啡杯的手上。
在他的记忆中，这应该是一双纤细，白皙，像葱白玉指一样娇嫩美丽的小手。
可是现在这双手，却有些粗糙了，手掌和指腹处都有着一层明显的薄茧。
他刚才早就注意到了，只是还没有顾得上问她……
“我就是想争一口气，不依靠任何人，我也能过得好，也能将孩子抚养好，也能让她得到她最好的教育。”何心悦调转视线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继续说：“这些年，我什么苦都吃过，也渐渐有了自己的事业，可以给孩子更好的生活了。可是我，一直坚持着一个人，从来，没有让任何一个男人走进过我的心里……”
“心悦……”霍北辰低哑地喊了她一声，心里十分酸楚：“你怎么这么傻……”
从前的何心悦，可是一个公主一般娇贵胆小的女孩，连下一碗最简单的面条都不会。
他实在无法想象，在她独自漂泊在异国他乡的这些日日夜夜里，她是怎么一个人扛过那么多的风风雨雨？并且，还带着一个有病的孩子……
“我以前是很傻。”何心悦的眼泪，终于因了他的这句话，大颗大颗地掉下来，脸上却挂着恬静坚定的笑意：“可是我现在不傻了，所以我回来了，勇敢地回来了。我要告诉我心底最爱最爱的那个人，我还一直爱着他，我还一直在等他。我和女儿，想和他永远生活在一起……”
霍北辰没有说话，不过却情不自禁地伸过手去，握住了她那双已经不再细嫩却让他格外心疼的手：“孩子在哪里？”
“我过来时，先把孩子放在老家我妈那里了。”何心悦看了看他，轻声地说道：“因为……我也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再接受我？你都要跟女朋友领结婚证了……”
你以为，在你跟我说了我有一个六岁大并且还患有先天性疾病的女儿之后，我还能若无其事地去跟茉莉拿结婚证吗？霍北辰不由苦笑了一下，低沉地问：“叫什么？”
何心悦怔了怔，明白过来他是在问孩子名字，轻轻抿了抿嘴唇说：“何霍，小名叫霍霍。”
“为什么不是霍何？”霍北辰冲口而出。
何心悦看着他那如同七年前一样英俊坚毅的容颜，含着眼泪笑了：“如果你想为女儿改名字，我不反对。”
当霍北辰坐在咖啡厅，百感交集地听着何心悦讲述那么多复杂往事的时候。朱茉莉正坐在她小小的办公室里，杂七杂八地想着心事。
一上午的时间，就在她的东想西想中那样混混沌沌地混过去了。
朱茉莉收拾好东西下楼，准备去自己平日常去的一家快餐店吃中餐。
出了办公大楼，她又下意识地往路边看了一下。
因为霍北辰有时中午会过来陪她一起吃饭，刚才通电话时他说晚会儿再跟她好好解释。她在想，他应该下班了就会过来。
毕竟，两个人早上还说得好好的去拿结婚证，中途却突然因为他的原因变卦了。依照霍北辰的性格，肯定会感觉非常抱歉，用最快的速度，最诚恳的态度，在最短的时间里，跟她解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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