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在里面?”
她瞪着自己的脚尖,轻声问。
“南南…”
顾匪收紧手指,语气爱怜而无力。内心低落压抑到发疼的地步,对她此刻承受的茫然,惊恐与痛苦,感同身受。
他们紧赶慢赶,终是来迟。他之前只想让夏南再见母亲一面,不论结果如何,她们也应有个道别的机会。可沈玉还是没能等到女儿的到来,这样匆匆便撒手人寰。然而此时此刻,面对这令人扼腕的局面,他又觉得,让夏南踏入那房间,对她来说再残忍不过。
“我们不是来看妈妈么?我要见到她。”
夏南执意拗开顾匪的手,朝房门口走去。
她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保持前行的状态,不过才一米多远的距离,双腿却如灌了铅,每一步都迈得那么艰涩。
房内的气息相较走廊,更让人难以忍受。血腥气与酒精味互相掺杂融合,其间还有明显的焦糊。
她一直缩着肩膀垂着头,只让自己的目光慢慢抬起,掠过房内花白的大理石地面,金属滚轮床的床腿,白色床单与被单…一寸一寸地向上看去,直到视线落在那只血肉模糊的手上时,周身蓦然一凛。
叔全都明白…”
夏南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
床头灯调得微弱柔和,是屋内唯一的光亮。头部发出撕扯般的疼痛,呼吸干涩灼热,嗓子如同被无数针尖细细摧残。
临近床边摆放着一把椅子,背对灯光靠在椅中的男人,整张脸隐于昏暗处,额前凌乱的发丝下,眉头紧锁合着眼,像是睡着了。
夏南掀开厚实的毯子,才发现手背贴着胶布,揭开看到两枚细小的针孔。
这是哪里?
她沉默起身,坐在床边,望着顾匪的侧脸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像有所察觉,捏着眉心一记呻吟般的叹息之后,转过脸来。
“你醒了,南南?”
床边默然静坐的身影,让他一愣,随即立刻靠近过来,抚摸她的头,又将温和的大掌贴上她的额头,“还没退烧。”
“依然不舒服,是不是?”
他试着与她交流,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强调,见她没有反应,又问,“饿吗?想吃什么,叔叔马上去准备。”
夏南无言,只是望着他,过了会又移开目光落在脚下的地毯上。眼神透出虚弱无力,以及深切的哀伤。
顾匪无能为力地轻抚她的手臂,却见她捂住肿起的双眼,低声问了句,“几点了。”
嗓子发炎,她已几乎发不出声来。
“快到十二点了,你已经睡了六个小时。”
事实上是昏迷了六个小时,之前在医院她突然就昏在他怀里。医生说是受惊过度,吊了两针后便被他带回家里。
“十二点…”她像是想起什么,眼里有抹情绪匆匆闪过,“…妈妈还在等我。”
猛地跳下床,她拖着步子就朝门外走。
“南南!”
顾匪拉住她,心里忍不住泛出酸楚,“今天就睡在叔叔家里好不好?你需要休息,不可以乱跑。”
“妈妈答应接我,我们约好不见不散。”
她固执地甩动他紧握的手,敌不过力气,便愤怒地瞪着他。
“妈妈…不会去接你了。”
顾匪深呼吸,不知自己究竟还要多少次亲口重复令她生不如死的噩耗。
“她会!”她坚定地回望他,“…我们说好的。”
“那你先等在这,叔叔先去给你倒杯水,喝了水我们再出门,好吗?”
顾匪勉强让夏南坐在床尾,待她安稳后走出卧室。
事实上,是他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她不愿接受母亲已经去世的事,这是很正常的反应。因此他需要时间来思考,究竟要怎样说怎样做,才能让她放弃寻找母亲的执念。能让她安心地留在这里,直到恢复精神?
倒了杯水,放入微波炉加热,走出厨房时,却发现玄关的门不知何时敞开,外面下着清冷小雨,风吹进客厅让人止不住瑟缩。
疑惑地走出门外,便见那抹小小的身影正站在院子当中。
“南南回来!外面下雨,你还发着烧呢。”
放下水杯,他急忙追出去。
“你送我回学校。”
雨中,她回过头。
“等你休息好了,叔叔会送你回去。现在不行,这个时间与你的身体状况,都不允许。”
顾匪心急地想将她抱回屋内,却被她猛力推开,失望般看了他一眼后,她转身就走。
“南南,回来!”
她不听他,只是垂着头愤步疾行,像要一路走回学校。
顾匪阻止几次未果,最终只能一步不落地跟在她身后。
她终究要接受最后的事实。无论那多让人难以承受,伤心欲绝。发生过的事,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而这样的一个过程,不管他人怎样帮忙安抚,终须自己面对。
如果这份伤痛注定必然经历,那么也许…长痛不如短痛。
眼看着他们已经走出好远,即将迈向高速公路,顾匪吸了口气,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强迫她回头面对自己。对着眼下这张毫无血色的小脸,他努力立定心意。
“夏南,”他开口,连名带姓,语气低沉,“你给我适可而止,我不许你再胡闹!”
他蹲下身,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句。
“你听好,今天不管你会走去哪里,又想去哪里,都再也找不到你妈妈了。她死了,已经死了!你逃避不了,只能认清这个事实!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无沈玉这个人。她去世了,消失了…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
啪!
回敬给他的,是她速速甩来的一巴掌,直接打在了他的脸上。
这一巴掌之后,两人都是一愣。
“还有这边。”
顾匪连躲都没躲,面不改色。沉默一下,又指了指自己的另一侧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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