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希卓知道,祖母此时心中最思念的便是那位已经不在的人,那是她永远放不下的人。

“希卓,我要……回燕州……”

“好,孙儿答应你。”

闵希卓这次几乎没有犹豫,一口便答应了。

豫王关切的想要阻止,对上母亲虚弱怅惘的笑脸,嘴边的话最终却是吞了下去。

怡太妃已没有多少时日,最后的人生,去她想去的地方,做她想做的事挺好。

闵希卓事一国之主,无法随意离开皇城,只能在此与祖母告别,这一别,再见时怕已是阴阳两隔。

豫王、豫王妃及闵琇莹一同陪着怡太妃回燕州,回他们原本的豫王府。

转眼十年,恍然迷茫。

看着眼前熟悉、亲切的府门,闵琇莹有些近乡情怯,幼年时一幅幅画面回放在脑海中,还有那个惊艳绝伦、总是和她对着干的小丫鬟。

那是她第一次被人欺负的那么惨,祖母还护着那人,她当时心中那叫一个委屈,总觉得祖母不爱她了,更疼爱一个小丫鬟。

一次次的捉弄,一次次的争锋相对,反而让她们越来越近,越来越依赖,最后成为最好的朋友。

她当她是最好的朋友,不想她却是自己的长辈,实在有趣。

闵琇莹站在府门前,不由笑出了声,眼角却有水滴滚落,咸咸的,有些怀念的味道。

怡太妃自回到这座府邸,像是一下病灶全除,整个人都容光焕发,有了精神,甚至坚持着让人搀扶着在府中走了几步,湿泪的眼眶全是笑容。

府中的一花一木都是曾经离开时的模样,一点都没变,曾经的一切恍若昨日,他们还无忧无虑的生活在这座府邸,太后的音容相貌还在府中回荡着。

躺在宣宜园的桃树下,头顶蓝天白云,空气清爽,令人昏昏欲睡,是个怀念的好日子,也是离开的好日子。

儿子、儿媳、孙女围坐在身边,最亲近的人都陪伴着自己,怡太妃觉得很安心,很知足。

“我出生卑微,是家中最不受宠爱的二女儿,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比我讨喜,比我得爹娘喜欢,所以家中困难时便被毫不犹豫得卖了,机缘巧合才入了皇宫。”

怡太妃断断续续得回忆着自己得一生,唠唠叨叨得讲述着,声音却格外得清晰有力,脸颊也带着浅浅得血色。

清风拂面,秋高气爽,豫王将一张薄毯轻轻盖在母亲身上,闵琇莹靠在祖母得肩头,认真倾听着她得故事。

“我在皇宫中带了大半辈子,那个地方,吃人不吐骨头,比阴诡地狱还要可怕。我低调得在织室做个平平淡淡的小宫女,不出头,不涉险,不得罪人,只想到了年纪平安出宫。但是……后来我有了朗儿。”

怡太妃微笑着看向身旁的闵元朗,伸手捂住他,慈爱的笑着。

“那是个意外,因为这个意外,我的人生从此不再平静,不再安全,宫中的牛鬼蛇神全都冒出来伤害我,欺辱我。我战战兢兢,但从不曾后悔,因为朗儿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宝贝。”

怡太妃喘了一口气,嘴角勾了勾,漾起最灿烂的笑容。

“就在我最无助,最害怕的时候,姐姐像一束光出现在我面前,她是最尊贵的皇后,皇上最疼宠的女人,但她是那么的亲切可爱,心地善良,她帮助了我们,给我们平安和依靠,给了我们一席之地。”

闵元朗自小在宫中长大,也是在渊慕太皇太后身边长大,对她很熟悉,很亲切,那是个让人满心喜欢的女人,是她们的恩人。

“宫里的日子时时刻刻让人充满提防和戒备,只有姐姐,是我唯一的信任和依赖。她帮助我成长,给予我信任和权力,让我们母子再也无人敢看不起,让我们再不受欺负。”

回忆起姐姐,怡太妃满心满眼都是笑意,姐姐灿烂的笑容、亲切的声音似乎尤在眼前,宫中几十年的种种恍在昨日,不曾远去。

“朗儿,母亲好想她,好想……好想……”

怡太妃像个孩子一般嘤嘤啜泣起来,肩膀微微颤抖着,眉心紧皱,呼吸断断续续变得艰难起来。

豫王紧张的替她抚着胸口,开口道,“儿子知道,儿子全都记得。母后是我们一家的恩人,儿子永远不会忘,我们世世代代的后嗣也都不会忘。母亲思念母后,儿子也是,相信母后若在天有灵,也定思念着母亲。”

“会吗?姐姐会……看见我吗?”

豫王坚定的点点头,“会的,母后非凡人,是天上的神仙,定时时刻刻看着母亲,看着我们,看我们过的好她也才放心。”

怡太妃颤抖的肩膀慢慢停下来,闵琇莹已然泣不成声,眼睛哭成了一双核桃,抱着祖母的手臂窝在她肩头,似是怕她突然消失不见。

怡太妃停下了哭泣,眼睛虚眯着盯着头顶湛蓝的天空,感受着清风,舒畅的轻轻呼出一口气。

明亮的天地渐渐暗下来,视线越来越模糊,神智越来越恍惚。

迷糊中,似有一张人脸在眼前清晰,那张脸很是熟悉,亲昵,朝她微笑着,伸出了手。

怡太妃也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抚摸她,嘴角的笑容轻松而愉快。

“姐姐……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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