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仆俩轻而易举进入书房,郑楹怕有人巡逻,不敢点灯,便将搜罗到的信笺公文尽数移到窗前,借月光来看,陌如则出了屋子在外放风。
郑楹草草翻阅着,见大部分信函无外乎举荐、检举、通报兵务政务琐事之类。翻找半天,终于在一封信里看到些蛛丝马迹:一探报称探看到弋州杨府书房有两位在京任职的弋州系高官的来信,且见到过不止一次,信中内容不得而知。在这封信后,紧跟着就是詹沛的笔迹,詹沛的指令是写给一虞姓手下,令他去这二人任上突袭搜查,若查出确有泄露础州机密的蛛丝马迹,则立即拘入掌刑司审问,若查不出,也尽快请吏部将两人重迁回弋州。
郑楹虽早疑心丈夫醉心权术,可没想到竟至于将线报一直放到了遥远的弋州,这样提防着曾同舟共济的弋州,却无一字提及如何处置真正的仇敌,这哪里是弄权之心重于报仇之心,这分明是只有弄权之心,至于报仇,恐早已抛诸脑后了外公所言,果然不虚。
郑楹将此信揣进怀里,又去翻阅余下的公文,而她决然想不到的是,此时此刻,詹沛已回到京城。
郑楹以为詹沛回础州是为赴郭满婚宴并探听雀儿的消息,去了少不得还要与那些留守荇泽的旧友相聚叙旧,怎么也要逗留个五六日。她不知道,詹沛此行其实主要是为接薛王郑樟进京,如此重任压肩,因怕夜长梦多,詹沛只在础州停留一日,匆匆赴了婚宴后,翌日便与蒋相毅一起带领浩浩卫队护送郑樟启程来京。
詹沛从后门进了内室,却发现三更半夜的,妻子竟不在屋里,,立刻眉头紧锁,急忙唤仆婢来问,一婢女说仿佛听到女主人与陌如谈及什么钥匙。詹沛一听,抬脚就往书房赶。
坐在院中台阶上放风的陌如看到男主人如鬼魅般乍然出现,立即弹身站起。詹沛立时伸出手去,厉色直指向慌乱的婢子。陌如为其眼神所慑,再不敢轻动,也不敢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男主人走近。
詹沛放轻脚步,踏入书房,看到妻子正立于窗前读信,又轻轻朝她走近些许。因这脚步声听来格外轻,郑楹只当是陌如,并未回头,随口道:“这月亮忽然不亮了,眼睛快看瞎了也看不清,你要是识字还能……”
郑楹说到此处无意一回头,瞥见竟是一高大男子身形立于自己身后,定睛一看,正是夫君詹沛,吓得浑身一激灵,心中大呼不妙不巧,旋即便意识到,此情此景已无可遮掩。
郑楹举信的手耷拉下来,强做镇定,色厉内荏道:“我只是想看看你平日都在忙些什么。”
“有答案了吗?”
“不就是办公务、防弋州,反正,没有我想看到的。”郑楹终于含蓄说出了早前不忍明言的话。
詹沛正色向妻子再次解释:“我记得一早就跟你直说过,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夺权,为的可也都是阿樟,这跟报仇不但不相矛盾,也正是为报仇。”
“明明一刀下去,一切就都了了,”郑楹苦着脸辩道,“你说的那什么皎津,我是不信他们会为一个傀儡皇帝如何如何他们若真有那份忠心,你们攻至京城之前就该来勤王了。”
“不是说他们一定会怎样怎样,而是当前的节点上,这个险不能冒,什么险都不能冒。”詹沛直言。
“不就是看到权力,什么都抛诸脑后了么?近在眼前的仇人也不着急杀了,义气也不顾了对弋州,你们可是有些过分。”
“弋州?你看到什么了?”
郑楹从怀中取出那封信函,詹沛接过一看,道:“我当什么呢,就为这个?你大约还不知,弋州对咱们做过什么。”
“我只知是你们当初不许弋州进城。”
“依军功多少,他们的确不配据有京城,更不配得拥立之功,他们的功劳是不小,也自会得着该得的近两三年来,定国公对弋州功臣的封赏算下来可是多于对础州的,但,不该他们得的也绝不会轻易给他们。再者,皇权当前,谁甘心撒手,若弋州进了京,日后在皇位上只怕还要与他们有一番较量。”
“那么,你……你呢?”
“我怎样?”
“你说皇权当前,无人会撒手,那你……也不会咯?眼下是轮不到你,可定国公年事已高,高、高将军……听闻近来身子也大不如前……”
郑楹起初说得从容,说着说着,也意识到明明是自己理亏,却反倒揪住对方无意露出的话把儿去质问其忠心、出口伤人,不由越发心虚起来,又见丈夫的脸冷成一块坚冰,便更加犯怂,话音越来越含混虚弱。
詹沛听她终于说不下去,才开了口平静问道:“你是真这么想,还是因怕我捉到你偷读信笺后冲你说难听话,才故意想先抢个高地站上去?若你是真的疑我,那我再没什么可说的,若是后者,那你大可不必担心,赶紧跟我回屋去,睡觉。”说完牵起郑楹手腕就往外走去。
郑楹心里正七上八下,听丈夫这么说,就顺着坡下了来,跟着一同回了屋,不再多言。
郑楹听着,忽想起雀儿,便急切问起她的消息。
“她起初不肯走,天寒地冻的,一直坐在门前,邻家刚好需一个细心人照料孩子,我便差人劝她去了。放心,那家人也是诗礼之家,必不会亏待她的。”
“邻家姓什么?我五月回乡拜祭时,定要抽空去看看她。”
“哦,呃……”詹沛不期郑楹会有此追问,后悔于方才找的破烂借口,只得硬着头皮圆道,“到时想必已迁去新的任上了,他们家正是因迁官,路途遥远,才需要人手一路帮着照看孩子……”
郑楹缄口无言,不忍多问,同是女人,她深知,雀儿定然离不开孩子,又岂会随别家远迁?雀儿她,只怕凶多吉少。
这次,郑楹的直觉是对的,雀儿被丈夫无情驱逐之后,便不知所踪,王远闻派人多方找寻半年,依旧无果,只得作罢。
郑樟到京城后住在詹府,继续由姐姐姐夫一家照料起居。郑楹与弟弟重聚,喜得两天没睡好觉。
蒋相毅回到京城,詹沛知晓他的本事,特意留了一个正五品的武官职事给他。蒋相毅并不挑剔,欣然赴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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