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山傅德充还是比较重官场规矩的,这种五岳神君议事,能不说话就不会开口,带好耳朵就可以了。

记得上次御书房议事,外边台阶上,就有三位同道中人,忙里偷闲坐在台阶上,在那边吞云吐雾。这感情不就一下子拉近了?

除了一向我行我素的佟老儿,还有壮起胆子依葫芦画瓢的璞山傅德充,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因为那位年轻国师也溜出来了。

再加上一番闲聊,所以傅德充对陈平安的印象,相当不错。当然,陈平安对这位璞山山神观感也好,卢白象师徒三个就在璞山那边落脚,他们在那边发现了一座珍稀秘境,傅德充非但没有拿走,甚至都没有索要分账,反而多有照拂,照理说,在璞山地界,而且就位于主峰地界,傅德充要“取回”秘境,别说卢白象据理力争什么,就算是官司打到大骊朝廷的御书房去,至多就是秘境归还璞山,傅德充掏出一笔神仙钱补偿卢白象即可。

所以老话才会说,“钱”之一字最能见德性。

傅德充的书斋名为“秋水灵府”。就连他的名字都是取自于那篇《德充符》。

御书房议事结束,刚回到山君府道场,就有个道号“自省”的云游道士,造访璞山祠庙,年轻人站在大殿外边,说他遇到点难事了,想要与山神老爷讨要一本仙家道书,拿回家放着,沾一沾运气,去一去晦气。傅德充将他当成了借机邀名的骗子,就丢了本书打发了他,年轻道士大怒,说不是一部神仙书,根本不值钱,道士很是嫌弃,将书籍丢回大殿,反而送给了傅德充一部没有书名的道书,骂骂咧咧转身走了,骂他傅山神真是叶公好龙,叶公好龙……

后来在晋青的提醒之下,傅德充说了句“恭迎道书归山”,才晓得那位故弄玄虚、坑蒙拐骗的年轻道士,竟是陆掌教。

在璞山,一众仙家官吏,诸司神女们,都很好奇那位威名赫赫的年轻人,所以一有机会就询问傅山君问这问那。

隐官性格如何?

论事严谨,言谈风趣,宽厚待人,极平易近人。

陈剑仙气度如何?

望之俨然即之也温,神华内敛,是位极出彩的读书人。

那他相貌如何?极……傅德充无言以对,只好敷衍一句,你们总有机会一睹真容的。

傅德充抚了抚袖子,里边珍藏着那部陆掌教赠予的道书。

傅德充难免感慨,陆掌教也好,陈剑仙也罢,好像都是差不多的人生,都说英雄最怕见老乡,总是墙里开花墙外香。

刹那之间,所有山水正神都察觉到一股惊人的神异气势,与那十四境鬼物对峙,双方不断拉近距离,前者竟是不落下风。

魏檗眯眼道:“诸位,准备开眼界了。”

晋青强忍住心头震撼,说道:“可别被对阵双方给打崩碎了。我们继续加固大阵,除去五岳与储君之山借调气运,储君之山也要与辖境山水借用地利,你们让所有在金玉谱牒上边录名的正神,都参与进来。暂时不必解释什么,让他们只需听旨行事。”

佟文畅点点头,“乌龟壳也好,铁桶阵也罢,总要困住这头十四境鬼物,不要因为我们几个连累宝瓶洲滑天下之大稽。”

范峻茂却是忧心忡忡,只因为她担任大岳山君的资历还浅,可要说“成神”的岁月长短,晋青他们简直就是些孩儿辈。

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不单单是那头鬼物“蚬”的心境,宛如存在着一场莫名其妙的拔河,让“蚬”就像一头自缢而死、悬梁天地间的吊死鬼。

好像痛下杀手与心生亲近之间,各执一端,都在拖拽着鬼物的一颗道心,让蚬犹犹豫豫,始终无法施展出真正的杀手锏。

也不是地支一脉将所有神通术法气运汇总于武夫“周海镜”一身,让她瞬间战力暴涨,以至于能够去与蚬掰一掰手腕。

范峻茂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就只是她一种冥冥中的直觉。

————

一座孤零零的高台,围以四海。

被蚬丢出袖子的殷绩在此躲避,如果可以的话,他当然希望重见天日的那一刻,已经是在中土神洲的大绶京城了。

可惜涟漪阵阵,悬佩双剑的青衫客已经登门。

皇子殷邈面露惊恐神色,你是讨债鬼么!

陈平安双手笼袖,好像是老龙城那座高台?

黄衣俊美少年模样的殷绩双手负后,竟是主动走到陈平安身边,一起远眺死寂一片的大海水面,殷绩沉默片刻,微笑道:“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没有显赫的家学或是道统,尤其不是谁的‘转身’。不知让多少志在长生的学道人抓心挠肝,觉得不对,怎么可能,这样不对。”

陈平安笑问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殷绩摇摇头,“最终鹿死谁手,现在还不好说吧。”

陈平安说道:“就凭幕后那位白玉京仙官的接引之法?十四境的蚬尚且无法带着你们逃出宝瓶洲,更何谈一位远在青冥天下的道官?他真当自己是那位坐镇上清阁的真无敌了?”

殷绩转头看了眼“殷绩”。

先前大骊洛王宋睦有句话,倒是可以借用在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皇子殷邈身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陈平安说道:“都打到这个份上了,不如说说看,缘起于何人何地。”

殷绩笑道:“好儿子,还不快帮陈国师解惑?聊得投缘了,说不定就能化干戈为玉帛,因祸得福。”

即便已经沦为鬼物了,还要穿着那件“殷绩”的皮囊外衣,老者容貌的皇子殷邈神色悲怆,始终一言不发。

他从小就显露出了头等修道胚子的天赋,前些年还曾有过一场梦游神京的仙家机缘。

那些任何文字都难以描绘其雄伟壮观的仙家建筑,宛如组成了一座传说中的天帝宫阙。

殷邈神思飞逸,散步在一架宛如青云梯的神道之上,终于遇见了一位头戴高冠的青年仙官,气息缥缈,道意苍茫。

对方声称是来接引殷邈登仙的。

殷邈壮起胆子问他此地是何处,仙官说是一处连天魔都不敢涉足的禁地,是人间所谓位列仙班者亦是穷其一生都不得瞻仰之所。

仙官还说殷邈与他有一段尚未了结的宿缘。他们一起联袂游览宫阙重楼期间,仙官说殷邈是天选之子,合该登山修道成仙,人间帝王君主算得什么,至多就是“天子”而已。

殷邈心动了,正因为他有修道资质,按照浩然天下文庙订立的规矩,他就等于失去了登基的可能性。

临了,将他送出那座以天外星辰作为行在的帝王宫阙,仙官说殷邈机缘已至,但是还需要积攒一桩大功德,才能成功登仙,君临天下。想那人间炼师依仗微末道法,便可以轻王侯慢公卿,等你殷邈继承帝统,那些辛苦求道不得长生的炼师,只会是被你挥之则来驱之则散的粒粒尘埃。

殷邈好奇询问,何谓功德。

仙官语不惊人死不休,说你需要去一趟宝瓶洲,助某人……成神!

殷邈想要多问几句,却被仙官以冷冽眼神震慑,吓得再不敢多言。

走下一起天地交通的那架青云梯,殷邈最后问那仙官的尊号名讳。

仙官思量片刻,喟叹不已,说他的名字已经弃用久矣,施舟人。

说完这个名字,青年仙官一挥袖子,就将殷邈神识丢回万丈红尘中的人世间。

殷绩见殷邈只是当哑巴,便有些着急,训斥道:“殷邈,事已至此,还不坦白?!”

殷邈觉得总这么沉默也不是个事儿,摇摇头,满脸费解道:“什么隐官,什么国师,被一个端菜盘子的侍女就搞得道心不稳。”

虽然开口说话,却还是夹枪带棒。

陈平安笑了笑,“觉得说几句轻飘飘的‘实诚话’,我就会放过你了?”

陈平安摇头道:“别学扶摇洲的王甲。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你要是装得好就怪了。”

殷绩缓缓说道:“大事,大局,大势,是影响不了他半点心境的。”

“不说什么剑仙的道心坚若磐石,就说桐叶洲那边一洲糜烂,见得多了,只会变得越来越麻木,再是软弱之辈也要铁石心肠。”

“所以要反其道行之,只能从小事,小人物身上着眼下手,才有一点机会。”

“陈国师以为然?”

陈平安点头说道:“正解。”

殷绩说道:“寡人曾经巡视地方,亲眼见识过石匠以一排铁钉裂开巨石的场景,深有感触。”

陈平安笑道:“见微知著,是聪明人。”

殷绩继续说道:“绣虎的一些传闻,寡人曾经专门让人秘密搜集过些‘小事’,比如这位国师喜好独自去城头站着。”

陈平安转移话题,问道:“既然你们这么好学,大绶朝就没有想要仿造出地支一脉?”

殷绩坦诚道:“仿过,可惜画虎不成。”

大绶王朝国力再强盛,终究无法跟昔年一国即一洲的大骊宋氏媲美,独占一洲气运,岂是大绶殷氏能够相提并论的。

殷绩派人暗中搜寻了五十几位修道胚子,堪堪凑出了两个“地支”,期间就连蔡玉缮都亲自上阵了,结果就是惨不忍睹,互为鸡肋,道心涣散,相互掣肘,全是纸面杀力。殷绩看过两次演练,简直是不堪入目,就立即喊停了,白白浪费了一大笔国库家底。

陈平安笑道:“反而类似殷邈?”

被大绶皇帝和大骊国师晾在一边的殷邈气急败坏道:“姓陈的,有完没完?!”

殷绩叹了口气,他大概能够猜出,此地殷邈所思所想,就是陈平安所见所闻?

那场梦游帝阙之事,殷邈是藏不住了。

陈平安自言自语道:“父慈子孝唱双簧。”

“转嫁魂魄,想要通过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一直霸占龙椅,光靠蚬手段瞒天过海,还是不牢靠的,大绶又不是什么偏远小国,总不能一直躲在国境之内,这趟出门,去见大端皇帝,除了商议结盟,还想要验证一下会不会露馅?不过你好像还是留了一魂一魄在殷邈身上,以防万一。比如今天就是万一,总要活一个下来。”

“对吧,俩殷绩?”

听到这些话,殷邈呆若木鸡。连蚬都杀不得大骊国师,他好像连恨都不敢恨皇帝殷绩。

殷绩喟叹不已,这一下子是真对陈平安由衷佩服起来了,“我当然也怕一些意外,比如被文庙发现蛛丝马迹。也怕殷绩这个窝囊废不济事,就留了一点后手,来个梅开二度的鸠占鹊巢,‘殷邈’依旧是不自知的。”

陈平安说道:“神魂一道,我虽然不是什么行家里手,但是对付你们,属于大材小用。”

也许此说,萧形她们几个蛮荒妖族,会有不同意的意见?

陈平安斜眼殷绩:“你又如何确定自己依旧是殷绩呢?”

殷绩淡然道:“陈平安,你就不用这种拙劣手段唬我了。不是修道之人也有好处,没有什么道心可乱。”

陈平安说道:“殷绩,你清不清楚大绶王朝真正关押着什么?”

殷绩笑道:“这什么话,蚬是十四境鬼物,还需要怀疑?中土文庙都不管她……”

陈平安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蚬是在骊珠洞天破碎之际,才开始与你接触的?”

殷绩默不作声。

陈平安说道:“蔡玉缮是扶龙一脉的,还敢一头扎进大绶王朝,真是不知死活。”

殷绩困惑的:“此话何解?”

陈平安问道:“可曾仔细翻阅大绶秘档,在书上见过‘天殛’一词吗?”

殷绩摇摇头,“只是听说过某些山巅修士,会招惹‘天厌’。好像要比闭关破境之时引来的天劫更为可怕。”

陈平安说道:“三千年前斩龙一役的溯源,就源于一场再难更改的天厌累积。只是一句道语‘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蚬就道心震怒,只因为她憎恨一切对蛟龙给予善意和希望的存在,写下这句话的主人,白玉京陆掌教就是其一,曾经以艾草为龙女灼额的封姨自然也是。”

“骊珠洞天破碎坠地,泥瓶巷王朱现世。大绶朝徘徊不去的蚬,她自然而然就跟着入世了。”

“我之前还是有些疑惑,为何对浩然心怀怨怼的王朱,她竟然能够拗着性子,不通过水路逃往蛮荒。看来是她也依稀察觉到‘蚬’对自己的那份‘恶意’。”

“蚬,就是三千年前那场‘天殛’的道显。”

当年乘坐渡船经过蛟龙沟,年幼时被迫与王朱结契的陈平安,故而陈平安不管是大道亲水也好,还是与蛟龙有一桩大缘法,本不该有那场几乎必死的灾厄才对,是蚬?尤其是等到远游少年说出了“陆沉敕令”,蚬显然只会更加愤怒?不过陈平安也说了一句“杀陈平安者陆沉”,就是转机?生死一线,师兄左右赶赴蛟龙沟,御剑速度的些许快慢,都是少年的或生或死啊。

之后就是陈平安在剑气长城担任隐官,主动与王朱解契,但是重返浩然,也在东海水府挡在了陈清流和王朱之间。

无形之中,依旧承担起王朱,或者准确说来是天下蛟龙之属的共同护道人?

殷绩叹了口气,“没有显赫的前身,可以得到自由。但是也容易变成孤苦无依的一叶扁舟,如浮萍沉沦于历史长河。”

完全不听陈平安他们在讲些什么的殷邈,他突然兴奋不已,狂笑道:“胜负形势扭转了,地支一脉终究是敌不过蚬,任你嚣张片刻,得意一时,如何打杀一位十四境?陈平安,你们输了,彻底输了……”

原来是他们这边就像开启了一场模糊的镜花水月,能够大致分辨出蚬与“周海镜”那边的战场态势。

殷邈貌若癫狂,伸手指向那一袭青衫,“快快与我们赔罪,跪地磕几个头,说不定我们还会不跟你计较太多,只是大骊朝廷与大绶主动割地赔款,必然是题中之义,你休想去文庙那边搬弄是非,试图含糊过关……哈哈,陈平安啊陈平安,你也有今天,要怪就怪你那发迹之地,叫什么落魄山!”

突然殷邈如被伸手按住脑袋,跪倒在地,砰砰磕头起来,殷邈大叫不已,只觉得脑浆都磕出来了。

殷邈就这么直接磕头磕得头颅裂开,神魂粉碎,再死了一次。

殷绩不再言语,也不在意殷邈那边一魂一魄的消散,他只是举目眺望,若非陈平安揭穿真相,他这位大绶皇帝还真无法理解,蚬的最新一座道场,为何显得如此悲壮。

那座蚬的根本道场,就像是万年以来,三千年之前,所有枉死、冤死之生灵的共同坟墓,由着无穷无尽的哀怨,悲愤和苦痛。

无数条无形的因果长线,将宛如一尊大罗金仙降世的“周海镜”缠缚,销蚀长枪,腐败彩甲,拖拽飘带,逐渐蔓延住她的脸庞,三只眼眸。

殷绩嗓音微变,“陈平安,你太着急了。实属正常,与真无敌为生死敌,换成谁都会有压力。我们虽是敌对,贫道佩服至极。”

明明悬有两把佩剑的青衫剑客,却没有拔剑出鞘,而是摊开双手,无限光明中,手中显现出两把狭刀,正是行刑和斩勘。

一步跨出矗立于大海中央的高台。

笼中雀与井口月打造而成的剑气天地,以剑气道场碾压天殛道场,宛如大道潮水之间的冲撞,互为磨碾,纯粹硬碰硬,各自折损大道根本。

再一步,身形撞开蚬之道场。

天外七显二隐的九座云海漩涡,合并唯一,天外剑光笔直一线,北斗注死,遥遥降临人间。

陈平安主动置身于蚬的道场。

武道之巅肉身成神,青色法相顶天立地。

一双眼眸粹然金色,一张脸庞半明半暗。

蚬,仰头与之对视。

原本充斥着亿兆嘶吼尖叫的天地间,瞬间寂静无声。

大怒无声,大苦无言,兴许真如他所说、书上所写,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十四境鬼物恍惚之间,如见道。

既是武道之巅,更是天道在上。

殷邈先前所言,解脱,求个解脱。

殷邈当然作伪,但是对于蚬这种存在而言,三千载天殛之苦,她日夜煎熬久矣,何尝不是她神魂最深处的真实心声!

来到宝瓶洲之前。

只有一条道路可走,要么是她吃了王朱,成功跻身伪十五境,将天下蛟龙之属赶尽杀绝。要么王朱将她吃了,人间重走老路。

届时天殛只会以更暴虐的大道显化而生,将以更大的怨怼还以曾经的仇恨。直至阳间一切生灵,悉数沦为如蚬一般的同道鬼物。

蚬蓦然而笑,她好像还是在重复那句话,你真可怜。

瞥见斩勘的斩落,行刑的横扫,刀光耀眼,亮堂得整座人间好像都是光明的。

绝无引颈就戮之理,蚬如光阴长河里边的一头水鬼,要将此人拖拽下水替死。

蚬毅然决然选择强行散道,就让大道潮水淹没整个大骊王朝,整座宝瓶洲好了。

飞剑北斗,剑光直落。

一线破开十四境鬼物的大道潮水,蚬的头颅高高飞起,一圈刀光平整如镜面,再被拦腰斩断,十四境鬼物的巨大法相缓缓倾斜。

整座笼中雀小天地,将大道潮水笼罩其中,百万计的飞剑瞬间切割潮水,仿佛是将汹涌潮水分流成细流……在小天地即将被撑破、两把本命飞剑就要崩碎之时,其中一把佩剑夜游,铿锵出鞘,作为牵引,牵扯着整座剑气道场天地画出一条巨大的弧线,第二把长剑浮萍,剑身篆刻铭文,熠熠生辉,正是“雷池”二字,将那些天殛三千载的道意暂时封禁其中。

最终只剩下一个虚无缥缈的“蚬”,身形与青丝一起飘荡在天地间。

未能水淹宝瓶洲,她幽幽叹息一声,“终究是功亏一篑。”

一道剑光又至。

斩之!

天地间唯有剑光。

高台之上,皇帝殷绩怔怔出神,长久保持仰头的姿势。

亲眼瞧见那蚬身死道消之时,确实是一幅波澜壮阔的绚烂画面。殷绩神色颓然,就算猜得到他们兴许能够白日斩鬼,又怎么能够想到他接得住那场天殛的大道反噬,当真帮助宝瓶洲逃过一劫?替浩然天下守住一洲的阳间。只要接不住,那他就注定是浩然天下的千秋罪人了啊,任他将来境界再高,在人间缝补再多,哪怕再过三千年,一万年!他还是那个导致一洲陆沉为阴冥鬼蜮的罪人!

“周海镜”已经脱困,她缓缓飘落在地,以长枪拄地,那副彩甲破碎不堪,脸颊与手臂俱是白骨裸露,一杆长枪锈迹斑斑。

周海镜长呼出一口气,她身上诸多神通重宝和飞剑一一归还地支修士。

宛如天地渡大劫,轻舟已过万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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