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朝,位列武将中的项影生格外夺目。并不是因为他的着装有多么华丽和与众不同,而是他北征归来,居然令人看不出丝毫的疲倦感,反倒是精气神上佳,武人气魄愈发雄伟。

想都不用想,今早所有人的焦点必然聚在项影生的身上。

前朝的时候,因为家世的关系,尽管纵横沙场毫无败绩,尽管数次救东凉边境于水火,尽管平日为人低调没有劣迹,但项影生一直不温不火,在朝中是隐身了一般,一直不声不响。况且项影生他本身就有着安稳不张扬的性格,站在众武将之中,就像是被隐藏,毫不令人注目。每每领了军功回来,也不作任何表示,依旧按着惯例去兵部报备处理后续军务,依然拿着世袭官位能够给予的那少得不能再少的俸禄。

而在本朝,虽然南宫冕继位并不久,但项影生的境遇产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改变。南宫冕甚是欣赏这个骁勇善战却为人低调谦和的将军,他们俩是那样的相似。于是,朝中的风向在一夜之间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纵然项影生拥有了这份殊荣,但大家心里也都很清楚,这的确是他本就该拥有的,没人有异议。

而项影生,还是一如既往地行事,一如既往地和兵部打交道。就算他发现兵部尚书对他的态度有了太大的改变,面对对方突如其来的殷勤,他也只是一笑而过,淡然处之。

或许,这才是项氏该有的风采吧。无论是逆境,还是顺境,都同样对待。逆境时不趋炎附势,顺境时不骄傲自满。项氏一族的门楣,自然令所有人倾羡。

当红的一品大将军刚和素日颇有交往的几位同僚闲聊叙旧了几句,元渚公公便出现在众人眼前。于是,大伙儿都很识趣地闭上了嘴。

看得出来,元渚身后的南宫冕神色并不太好,但他毕竟是经历过太多大风大浪的人,昨天项影生带回来的消息不过是这么些年所经受的风浪中的一个而已,还不至于让他就这样倒下。但谁都看了出来,南宫冕强打精神的面容上,浮现出了颓然的神情。

从小习武学兵法、稍大些父亲离世后就被忽略的项影生不清楚北秦六王爷拓答瓦和南宫冕之间情同手足、患难相依的那种情感,但是听说两人的略有交情,于是随意地问了一下,从俘获的北秦士兵中探出了拓答瓦的结果。本以为交集已时隔多年,再怎么样一切都已经云淡风轻了,但看到南宫冕那种伤情,项影生才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情谊非常人所能及,这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一点儿也不亚于当年自己失去父亲、这些年孤苦伶仃的伤感,登时又加深了对身处异地也能得到他人钦佩的南宫冕一分敬意。

看似无比坚强的背后,看似钢铁不入的背后,其实都是一颗柔软脆弱的心。

连项影生自己都不知道,其实自己也是那样用情至深的人。

以至于最后,就把性命交给了情义。

当然,现在,他还在等,等待着自己的温柔被徐徐开启。

也许是心情仍未平复,也许是连月来的操劳所致,南宫冕只是很简单地奖赏了项影生。然后批驳了一些琐碎的事情,便匆匆下朝,离了长安殿。

本来项影生还想再和南宫冕私聊,看样子,也是聊不成了。散朝的时候,在众人纷纷离去的背影里,最突兀的,就是他来回不定的身形了。

正要去宫城当值的林机看到犹豫中的项影生,稍稍一猜便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暗笑着绷紧了全身肌肉,踮着脚尖儿绕到他背后,正想着偷偷吓他,却听到了从前面传来了幽幽的声音。

“林大哥……你干嘛呢?”

“你居然发现我了?!”林机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你……你的功力也太深厚了吧?!!”

转过头来的项影生是一脸的无可奈何,哭笑不得地看着早就过了而立之年却不乏童心的林机。

至于关于自己的学武生涯,其实项影生从未对外讲起过。

幼年时父亲项韦盛常常随军出征,难以抽身来教导项影生,于是便将他送至江湖,让他受教于最神秘的武派——东门。

东门的弟子向来不多,但个个皆是天赋异禀之人,稍加教主的指点便可成大器,成为江湖中的佼佼者。当时只有三岁的项影生,尽管天资稍有些不符合入教那很严苛的条件,但因为其父的面子,最终还是被留下来。这一学,就是五年。从武艺到兵法军事理论,无不被要求苦攻,常常挑灯夜读到次日鸡鸣时分。五年后回到建邺,待在转任兵部侍郎的父亲身边受教,承袭了祖父的将军爵位。再二年,俞怀逆案爆发,父亲离世。不久,又被临时任命为车骑将军,独自驻守西境。那以后,项氏就渐渐淡出了朝野的视线,直到五年前的逆变。

因为不想让人多想,项影生从未提及过那些过往岁月,连自己最尊敬的父亲,都不在人前提起。

所以说句实话,东凉境内没有人对项影生的武功有摸底般的了解。

按理说林机的不知情,也实属正常。

但在东凉武者中数一数二的禁卫军首领看来,就很惊讶了。

项影生只是微笑着,并不正面回答,反而是岔开了话题,说些其他的有的没的。

林机本身也并不是好奇心很重的人,于是就和项影生一搭一搭的,直到看到旁边侧门探出一个俏皮的小脑壳,才骤然停止了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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