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宗单薄,寥寥两三页,想是赵约摘选而出,对卢俊义的生平记录不多。宗泽打开来看,倒有大半是写卢俊义的仆人燕青,其中一页更是燕青的画像,寥寥几笔颇为传神,脸如刀削,鼻挺目朗,俊美的容颜跃然纸上。宗泽心念微动,抬头望向赵约,赵约苦笑点头:“嗯,正是杭州新出的才子燕青……”

“哈……”眉梢的纹理微微抽动,宗泽终是动容了,不禁打开了话匣,“登州路远,宗某本未曾听闻燕浮生声名。此番返乡,一路舟船,到得江南河,耳畔倒屡次听得燕浮生之名。赵大人,宗某年少时痴迷武艺,后来习研经书,总觉诗词之道与匹夫之勇相差无几,于国于民弊大于利,委实有几分不屑之意,可这几日泛舟江上,听得渔夫画舫皆在传唱‘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只觉心高气远,胸臆开阔,本也是对燕浮生心向往之,哈,他竟是江湖中人……呃……生于绍圣三年,如今亦不过二十有二,大才啊大才……”

宗泽微微偏了偏头,眸光闪烁望向赵约:“赵大人清楚了他的跟脚,他曾随梁山众**乱大名府,莫非有意拿他治罪?”

在宗泽看来,习武之人,稍有成就者,胸中自有意气,对官员来说自是难管,可他终归与绿林渊源颇深,律法人情在前,总有一些偏私。若非如此,有他坐镇,孙立等人亦逃不出登州。宗泽不觉行事有差,世间贪官横行,武人偶尔反抗,那也情有可原,但凭心安而已。况且这卷宗所载,燕青有情有义,在大名府亦只为救出他的主人卢俊义,若赵约令他擒拿燕青,他是决计不会同意。

只是,单凭这燕青本事,大名府那边记载,身手不过二流而已。赵约有皇城司在手,若想擒拿,根本用不着他宗泽出手吧?

赵约苦笑,将花评至今的变故一桩桩缓缓道来,最后道:“……如今燕青他挟持蔡鋆在手,杭州城无一人敢轻举妄动。那燕青也是奇怪,拿下蔡鋆后不求放四时苑的女娘逃离,只是躲在杭州府衙署以折磨蔡鋆为乐。杭州府刑曹参军陈平虽说在闭目待死,可也抱着一丝幻想,将此事严加封锁,到得如今,知晓之人亦不算多,汴梁的蔡公相处亦无人上报……”

赵约顿了顿,端杯喝了口茶,迎着宗泽古怪的面孔,笑道:“老夫亦不瞒你,汝霖兄当知老夫流落杭州,其中蔡公相出力颇大,老夫被他归为元祐党人,若非官家念旧,亦有可能已成一捧黄土耳。可说实话,老夫对蔡京倒无甚恨意,但对蔡鋆亦谈不上看好,纨绔而已……只是他毕竟乃一方大员,若任由他在府衙内被燕青折磨至死,朝廷的威仪不甚好看。恰逢汝霖兄你途径杭州,老夫在想,若世间有人可保蔡鋆无虞,自那燕青手中安然救出,除了周侗,大抵只有你宗泽宗汝霖可办了……”

春光明媚,花香怡人。一只寻花的画眉在杏树上蹦得欢快,踩落一瓣杏花悠悠荡荡向宗泽肩头落去,随后花瓣未曾触及宗泽衣衫,他身上似有一层无形的气息护体,轻轻一震,将那瓣杏花震开,于是那杏花便晃悠悠地落到了茶台之上,赵约眼前。

一羽不能加,蝇虫不可落。

这宗泽,赫然是传说中的宗师修为!

赵约眸带笑意,望望眼前的花瓣,伸出右手捏了起来:“还有件事。几日前,为燕青所杀的方貌方百花兄妹停放的义庄,守门人被暴徒以木棒击杀,几乎碎为齑粉,两兄妹的棺木亦消失无踪。这几日,皇城司的探子在城内无意中见到一位行者打扮的肥汉,似是睦州肉佛方肥。据老夫所知,方肥一家乃你师兄金台嫡系传人,如今他混迹杭州城,想来必是存着为兄妹报仇之意。说起来双方与你皆有渊源,这件事,在老夫看来,非得汝霖兄你亲自出面调解,方可妥善处置为当。”

……

和煦的春风拂面,带来阵阵花香。赵约非是故作清高之辈,这庭院里假山流水、奇花异草亦不罕见,虽说不大,倒也清幽雅致,静坐其间,怡情修心,乐颐陶陶。

宗泽回房休息后,赵约独自留下来品茶赏春。片刻后,赵叻来到他的身边,轻声禀告:“方肥约了宁海军都指挥使聂锋在西湖会面……”

赵约点了点头,道:“方肥你无需再亲自跟进,这几日守在家中便可。”赵叻点头应诺,随后倒是听见了赵约的喃喃自语:“摩尼教蠢蠢欲动,宗汝霖却在此时告老还乡。世人皆道你宗汝霖心忧家国,可又为何偏生想沾染这一身污秽?”赵叻嘿嘿傻笑回应,赵约的目光在他脸上冷冷扫过,他脖子一缩,听到对方又讲:“和因义起,同由利生。那燕青倒颇得儒家真学,可他破落户一个,莽汉之仆,又从何处学来?难不成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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