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恩身着朝服正要去宫里,却见小厮领着大夫急匆匆地往这边赶,连他站在那里都没瞧见,可见是有什么紧急的。当时心里还是纳闷的,昨日管家不还报说那人精神气儿好,还多吃了饭?怎的现在一大清早就传来大夫?莫不是这小子又在作妖?他按下性子,决定先去探究一番,若是这人不记得他昨日的警告,他就真的把他扔出去,省的扰人心烦。

但是进来一看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床上人虚弱地趴在那里,血染的里衣刚被剪开搭在两臂上,背上的状况已经触目惊心。他微微一愣,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不用多礼,你做你的。”施大夫便赶紧起身继续用剪刀剪开纱布。嘉恩走近了些,那些缠绕整齐的布条都被血肉粘黏在一起,往下揭的时候会带动伤口处的血痂,扯起一小片皮肉来。最不幸的是,这伤口怕是早裂开了,有些布条陷进伤口里,不能生拉硬拽,只能扒开些伤口,细细剪出来。这样严重程度的伤口嘉恩实在太熟悉了,他营里的将士们,包括他自己也经历过无数次,那样的痛是连着心脉的,不由人控制。

施大夫一头的汗,拿起药箱里的一小团干净布条,递到元宜嘴边,“公子,咬着这个,万万不能咬了舌头。”

元宜已经不太清明,只木讷地张嘴咬住。施大夫换了细小的剪刀,小心翼翼地处理布条。甫一动作,趴着的人全身肌肉都紧绷着颤抖,两手揪着床头的靠枕用力得都发白。露出的小半个侧脸苍白的没有血色,闭着眼睛,嘴巴死死咬着嘴里的布条,细密的汗珠已经湿了床单却都不肯发出一声。嘉恩咬紧了下颌,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背上横七竖八的伤口从肩胛处蔓延细瘦的腰胯,胸口逐渐涌上异样的情绪。

是他昨日太冲动了罢?

嘉恩转过身,深呼出一口气。“这里交由你了,有事叫下人去做。”

“将军慢走。”施大夫没空起身行礼,头也没抬地应付了一句,继续手里的动作。直至清理出全部残痂,敷了止血药,才终于松了口气。此时床上的人已经浑身无力,连喘气声都微弱。

“你呀,逞什么能,疼就叫,忍着更疼!”施大夫就着丫鬟端进来的盆洗了手,又过来帮他检查其他各处伤口。“其他都还好,背上的伤怎么突然......”施大夫一边动作一边自言自语,“来,右手。”

元宜任他检查,感觉敷了药后背上好像松快了些。“......可能昨夜......睡得太死了。”他甚至扯了个笑容出来,“施大夫......今日可带了轮椅?”

施大夫听了眉毛一竖,“还轮椅?没带棺材就不错了!”见小孩儿耷拉下嘴角,又道,“你若是安生些养伤,今日不就能出去啦?”

元宜没有说话,看着窗外头的绿色发起了呆。施大夫看他的样子心里头也不是滋味,眼前的人其实与他自己儿子差不多年纪,正是好动又闹腾的时候,天天憋着不让出去也就算了,这将军府里也不像是外头说的那样是他亲戚做事的地方,反倒像是无亲无故寄人篱下的可怜人。小孩儿也不任性,十分懂事,搞得他每次回去心里都堵得慌。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将军做事哪有他这等人置喙的余地,好好保住脑袋才是真谛。

“我每日来两次给你换药,等你背上的伤口重新结了痂,我就给你把轮椅带来。”他捏了捏少年细瘦的小腿,对方弯起眼睛,笑得乖乖的,“谢谢施大夫。”

他站起身,收拾了药箱挂在肩上,“我傍晚再来,你早上吐了,我叫厨房做些清淡的,你没胃口也吃些。”

“好,麻烦施大夫,您慢走。”元宜心里暖暖的,自从父亲去世以后,再没有人像这般关心过他,虽然施大夫总说是为了保命才拼力救他,他心里知道,将军哪里会为了他这条“狗命”砍了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的头?不过是做大夫的见惯了生离死别,重不得感情罢了。要说他元宜惨,却处处遇贵人,这样看来真如晏华姑娘所说,上天对他还是眷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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