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申时已过,夕阳西下,在这西荒的雪山中,天暗得尤其快。眼见着落日下沉没多久,这个小村落的家家户户都燃起了油灯,油灯在泼墨般的黑暗中,发出微淡而温暖的光芒。幽篁落脚的这户人家仍然红烛高照宾客满堂,远远望去,在这片灰暗的山坳里尤其打眼。
主家翁颇为热情,非要拉着幽篁一起宴饮。
主家家境较为殷实,宴请的宾客颇多,及至掌灯时分,厅堂中仍是熙熙攘攘宾客喧嚣。来赴宴的多是些远亲近邻,有跟主家翁说些讨喜祝福话语的,有拉着新郎倌饮酒的,有行酒令的,大家礼尚往来,看似十分轻松开怀。但幽篁细心地发现,这些宾客在一杯接一杯饮酒的间或,眼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往洞房之处扫去,神情略略紧张。
坐于内厅的那些婆子妇人,端着茶磕着瓜子花生,有好几个眼光更是从离开过那紧闭的木门。
幽篁眼光一转,在虚掩的大门后,零星放着许多镰刀锤子锄头棍棒等等器械。
总而言之,这一场喜宴在喧嚣之下有着说不出的诡异,大家似乎在等什么事情发生,却又害怕着。
幽篁端起酒杯,学那些庄稼汉子仰头灌了一口,一股辣辣的灼热感便如小蛇般顺着喉头,蜿蜒下肚。在这北国冬夜,饮酒确实是驱寒暖胃的好法子,幽篁又干了一杯。
此时已经醉意醺然的新郎,在众人调笑声中脚步虚浮地朝着那挂满红绸的洞房走去,嘴里还嘟囔着:“娘子,娘子,为夫来了……”
众人目送他走进洞房,看着他转身掩好门,立时落闩声音响起。大家又一阵胡话玩笑后,大家喝酒的喝酒,行酒令的行酒令,攀谈的攀谈。
忽尔一声惊骇人心的呼喊自洞房内传来:“有鬼,有鬼,你别过来,你别过来……”
是新郎已经惊得走调的声音。
门前的婆子们听到了,大厅中行令划拳的汉子们也都听得清清楚楚,瞬间似有谁施了术法般,大伙儿齐齐扭头无声地转向洞房:只见洞房的木门已经从里面打开,新郎正手脚并用地爬出来,全身筛糠般,嘴里仍一迭声地喊着:“有鬼啊,你别过来……”田于打开的房门过于用力,那两扇木门在呼啸的北风下来回开开合合,众人隐隐约约看到房中大红色的帐幔随风飘拂,房中的大红灯烛被吹得忽明忽灭。
“啪”的一声,木门彻底关了起来。那不大的声音,震在每个人的心头上,同时震醒了众人。
瞬间清醒的汉子们二话不说,箭步冲到门后,纷纷操起家伙,往洞房门口涌去。有胆大者率先推门而入,而房中红烛燃泪,房中另一边的窗户开着,房中空荡荡的已无一人,新娘不见了。
主家翁和老妪也听到儿子那一迭声的惨叫,老妪迈着小脚,先扶起仍在地上胡乱爬行的儿子。奈何新郎倌抬起头木然看了一眼母亲,仍然挣扎着在地上乱爬乱撞,得了失心疯般反复喊道,“有鬼,有鬼……”爬到一盆花丛中,便瑟瑟地用手环抱双膝,将头埋起来,蜷缩成一团。
主家翁箭步上前,试图拉起儿子,奈何新郎倌张口便朝父亲手腕咬去,疼得主家翁不得不放开他:“有鬼,好可怕的鬼。”
“我的儿啊,你抬头看看,这些都是你的叔伯姑舅啊,你不认识了吗?”老妪一屁股坐地,哭天抢地。而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人抬头,茫然地扫了一眼围在一旁的众人,喃喃自语:“鬼,好多鬼啊。”
而主家翁则在一旁唉声叹气,旁人则在七嘴八舌地讨论。
幽篁排开众人上前,先对主家翁施了一礼道:“在下略识点医术,若老翁不嫌弃,可否让在下查看令公子症状?”
主家翁今日好端端办喜事,转眼间便乐极生悲,正愁得不知如何是好。恰好幽篁毛遂自荐,便双手抱拳,回了个大礼:“劳烦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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