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利跌跌撞撞,连骨碌带爬攀上了老爷岭,伏在断头崖边哭得肝肠寸断,任谁相劝,也无法阻止凄厉的嚎啕,乡亲们陪伴着,洒下辛酸的泪水。张冒老汉脸色铁青,强忍着悲痛,把热泪吞进肚里。这位打铁的汉子,饱受腥风苦雨,神牛坑的一切恩怨,全在心中装着,自信善恶终有定数,时间早晚罢了。七叔眨巴着双眼,热泪涟涟,一言不发搀起了水利,把她强拽回家。
坎坷的生活道路上,水利已被跌得鼻青脸肿,再也挺不起来腰杆,那种天生的丽质,随着泪水的浸泡褪尽了光泽。年纪轻轻就变成了寡妇,顿感日月无光,如一叶无助的小舟,在惊涛骇浪之中飘摇,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只有拼命挣扎,才能苟延残喘,寻求一丝生机。那种当姑娘的浪漫和幻想,已经成为乌有,不敢有任何追求和期望了。余下的只剩力不从心,用孱弱的肩膀,承担起这个风雨飘摇家庭中的重担,孝敬公爹,庇护幼女。
寡妇的日子里遍布着泥潭,鸡子过去尿湿柴火,扫帚顶门全成枝杈。水利明显感觉到,她已经成为村里长舌妇女们指指戳戳的目标,偶然从街上走过,总会看到挑衅的目光,如芒在背,刺伤着她那颗啼血的心。刘半仙两眼漆黑,放出的话语却像利箭一样伤人,一时间街谈巷议,阴风飕飕。“男怕初一,女怕十五。水利生在正月十五,命硬哩!落地克母,成人克夫,是天上的扫帚星下凡,要吃三家井水才能安稳……”听了这话,人们心生忌讳,全像躲避瘟神一样远离了水利,生怕沾染晦气。
水利心如死灰,麻木到失去知觉,变得冷峻刻薄,无意中增加了防范意识。尽管这样,还是没能逃脱祸不单行的蹂躏,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一个蒙着面孔的男人,闯进了屋中……
眼看是麦口期了,公爹去山外卖镰刀,傍晚时下起了大雨,没能回来。水利靠在床上哄女儿睡觉,突然,一条黑影窜了进来,迅速扑灭油灯,屋里一片黑暗。水利不曾反应过来,已被来人重重压在身下。她拼命挣扎,反抗,嘶咬……然而一切都是徒劳。那男人十分强悍,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一阵眩晕,水利觉得身子正从断头崖上向万丈深渊里坠落,慢慢失去了知觉。等她醒来,听到女儿的哭声,赶忙点上油灯,才发现下身被剥得一丝不挂,痛不欲生,搂住女儿,失声大哭起来。娘儿俩不知哭了多长时间,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伴有电闪雷鸣,霹雳出毛骨悚然。女儿睡着后,水利折身站立起来,找来一根绳子,搭上了房梁。她一脸冷漠,决定追随丈夫张山而去,到传说中的冥冥世界里,寻求解脱,以洗清肮脏身躯在人世间犯下的罪孽。她在女儿红朴朴的小脸蛋上,留下最后一个深吻,祈求女儿宽恕母亲犯下的罪过,快快成长起来,去过一个正常人应该得到的幸福生活。霎时,水利的心如刀剜一样,疼痛难忍。她看到熟睡中的女儿,眼角依然挂着泪珠。她一阵战栗,泪流如雨。女儿太小,还没有生活的能力,自己就这么死去,留下不懂事的女儿,靠谁呵护,由谁将养,自己能不牵挂么,能够心安理得吗?水利横下心来,为了女儿,再苦再难也要活下去,与命运抗争,把女儿抚养成人。水利擦干了泪水,找出一把锋利的剪刀,藏在枕头下面……
号子从部队上退伍,根本没带回什么千金小姐,怕是没能当成副团长的乘龙快婿,听说还背了个处分,像是发山水时滚滚洪流中漂浮着的一根木椽,打着旋儿又漂回到神牛坑。水利眼前一亮,根本就没有多想,奋身跳进了洪流,努力朝那根木椽游去,试图用双手抓住,让木椽安定下来。无奈那木椽漂浮不定,左躲右藏,根本无视水利伸出的双手。水利伤心了,没有勇气去迎头阻拦,因为她理亏气短,曾经以无知和荒唐伤害过木椽的秉直。不过水利也明显感到,站在岸上的天贵,怒睁着双眼,死盯着要让这根漂回来的木椽葬身污泥浊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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