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延已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那射猎之事便依旧让北宫令照常准备罢。”
口中这么说着,手里却取了印章,在李弘冀出镇润州的诏书上轻轻盖了个鲜红的印章。
皇帝没有取消北苑射猎之事,说明皇帝对南昌王出镇之事早就谋划于心,或者说早就有这个意图。
这道让李弘冀出镇润州的诏书还要去门下省用印。门下省掌建言封驳之权,若皇帝有“乱命”,门下省可封驳三次,三次封驳后,皇帝若是继续坚持,才可越过门下省直接颁布诏书。然而,如今门下省主官侍中是周宗,还兼着镇南军节度使的位置,已久不到门下省试事了。佐贰官黄门侍郎可是新上位的严续!不折不扣的贵戚帝党,又怎么会封驳皇帝的旨意?
也难怪皇帝生气。皇帝正春秋鼎盛,又是才册封皇太弟不久,南昌王就在那儿不甘寂寞蠢蠢欲动,这不是实实在在地打皇帝的脸么?实在是有些过于急躁了。
不过是个刚刚长大的孩子而已,何必要这么急于求成?就此打压一番,希望能接受这个教训吧。有些事,欲速则不达啊。
果然,李弘冀出镇的诏书在门下省通过的毫无阻碍。当夜便由一位中官携了新鲜出炉的圣旨往南昌王府传旨去了。
南昌王府位于东宫附近。皇子十四岁以后便要出宫别居,李弘冀在李璟还未即位为帝时,便被在先皇封为东平郡公,那时已满十四,便搬出了东宫,在旁边营建了一座东平郡公府。等李璟即位为帝,册封其为南昌王,原来的东平郡公府便扩建了一番,改为南昌王府。
早在中官前来宣读旨意之前,李弘冀便已收到了即将出镇润州的消息。正所谓,皇城之内无密闻,这边汤悦刚刚拿了诏书到中书用印,那边消息便已传遍了整个皇城。这皇城漏的就像是个筛子,风也过得雨也过得。
“臣,李弘冀接旨!叩谢皇恩。”
在中官宣读旨意之后,李弘冀目无表情地按照礼仪规制接下了中官手中的圣旨,每一个动作都符合礼仪标准,一丝不苟。中官悄悄瞄了一眼李弘冀冰冷的眼神,哪里敢多说一句废话,忙不迭地告辞离去。
回到书房后,李弘冀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气,一把将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推翻在地上,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门外婢女听见房内响动,匆匆推门进来察看,却被李弘冀猛地掷过来的一个茶盏砸个正着,登时血流满面,眼见着是要破相了。
“滚出去!”李弘冀厉声喊道。
那婢女不敢哭叫,连地上的茶盏碎片也不敢去收拾,抱着脑袋便退出了书房。
“世子,事已至此,还是稍安勿躁为好。”书房内还站着一人,赫然是裴茳在风雨楼内见过的那位太学生领袖之一瞿田。
“想不到父皇居然如此厌弃我,竟要把我赶到润州去。”李弘冀发了一通脾气之后,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道。
瞿田微微叹了口气,缓缓道:“帝王心术耳,倒也不是说皇上厌弃你。”
“嗯?伯信的意思是?”李弘冀的眼中燃起了希望,急切的向瞿田问道。
伯信是瞿田的字,李弘冀以字称之,说明两人的关系已然是极其亲近了。
“世子有些事做的还是过于急躁了,让皇上起了忌惮之心。只是忌惮,不是厌弃。我曾经劝过世子,这两年还是应该沉下心来读书,不宜在外头抛头露脸,更不该去招揽士人。这些举动落在皇上的眼中,就是明显的挑衅,一个不安于位的罪名是跑不了的。”瞿田轻声说道。
“奈何不早听你的劝,如今悔之晚矣。”李弘冀长声叹道。
“世子,此去润州也并不是全无好处,至少很多事做起来会方便很多,没有在京城里这么多眼睛盯着。另一个,世子不在京城,就没有那么碍眼了,避一避风头也不错。”瞿田沉吟道。
听瞿田这么一说,李弘冀才回过神来。
“伯信的意思我懂了。来日方长,暂时退一步,海阔天空。”
瞿田拍手笑道:“世子明见。正是来日方长。”
“伯信可会随我同去润州?”李弘冀目光灼灼的盯着瞿田。
“自古以来,吴中丹阳多俊杰,学生正欲前往一见。”瞿田眉毛一挑,概然道。
“伯信今日不弃本王,他日本王必不负伯信。”李弘冀激动地拉住瞿田的双手,许诺道。
“世子以国士待我,我自当以死报之。”瞿田退后一步,向李弘冀深深地鞠躬为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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