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世兄:闻君雅达,素通韵律,今有琴曲一阕,望君品鉴。申时末,鸡鸣寺素药斋,侯君大驾。周娥皇。”

原来是周家小娘子周娥皇约自己去鸡鸣寺听琴曲的邀约。只是让裴茳奇怪的是,“素通韵律”这四字评语怎么会按到自己的头上?自己明明连“哆来咪发”都弄不清楚的好不好……

这算是约会么?

裴茳的脑海中不由回想起初见周娥皇时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惊鸿一瞥间,那亮如星辰的眼眸便时常在自己的心中闪现。

只是裴茳深知自己与周娥皇之间遥若银河般的距离。周娥皇是周宗年近古稀才好不容易得来的嫡女,又是天下绝色,岂能婚配于一个出身寒门、无权无势的微末小官?多少世家大族和权贵瞪着眼珠子盯着,无论是谁娶了周娥皇,周宗身后的政治、军事力量和人脉、财富都会顺势接收下来,这无异于凭空得了一座金山,哪家会不虎视眈眈垂涎欲滴?自己这样的人,若是敢上去凑热闹,保证第二天就会变成一具烂在臭水沟里无人问津的死尸。

这就是门第和权势财富之间的差距。冰冷,却异常真实。

周娥皇年方八岁起,媒婆就已经将周府的门槛都快踏破了,只是周宗早已放出话来,自己老年得女爱若珍宝,不愿过早议亲。

又有知情人爆料说,周宗子嗣缘太薄,宗族家人在早年间湮没于战乱之中,想找个近亲子侄过继为子都寻不到。至于那些打着姓周的旗帜,却八杆子都打不着,只是贪图周宗权势攀附过来的周氏族人,周宗又看不上。所以一直就没有过继的心思,最有可能的还是想着招一个赘婿进门,为周家承继香火。

正因如此,周宗便一直不愿过早给周娥皇议亲。他是有着招婿的准备的,若过早议亲,万一自己又生了个儿子出来,总归还是要自己的儿子来承嗣,招进来的女婿又怎么及得上自己亲生的儿子?周宗的年纪毕竟大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撒手人寰,而那时,若是招进来的女婿心狠一些,自己年方襁褓的幼子有没有命承继自己传下去的基业都很难说。

财帛权势动人心。周氏这么大的家业,谁敢保证那招赘的女婿是个圣人?招赘招赘,本身就是投献别家、埋没本姓的行为,稍微有点骨气的人都不会当这种上门女婿。而愿意入赘别家的,贪图的不正是女家的富贵权势么?人品再如何好,也是有限。

就这么一拖二拖,周娥皇如今年已十三了,还是没能议亲。尤其是前年周宗又得了一个女儿周薇以后,就更不愿给周娥皇议亲了——既然自己还能生,总是能生个亲生儿子出来。实在是生不出来了,再考虑给周娥皇招赘一个女婿吧!这也是天意如此,怨不得旁人了。

邀约的地点是千年古刹鸡鸣寺。鸡鸣寺位于玄武湖东麓鸡笼山的山阜处,烟火极盛,是金陵城的名胜之地。鸡鸣寺相传最早建于西晋太康年间,传承至今已近五六百年,被誉为“南朝第一寺”。金陵城中的寺庙多如牛毛,走上三五里,便有可能会遇上一处黄墙红瓦的寺庙,唐时杜牧曾在《江南春》一诗中作“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说的就是金陵佛法兴盛的胜景。虽说几百年来,有无数的寺庙变成了历史的尘埃消失无踪,但依然还有许多的寺庙依旧顽强地存续了下来。鸡鸣寺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鸡笼山在皇家园林玄武湖东侧,从皇宫赶过去也不算远。裴茳沉吟片刻,决定前去赴约。

佳人有约,岂能让她失望?说起来,这还是裴茳穿回这时代第一次与女子的约会。

哪怕是对周娥皇并无非分之想,他也不禁对这次约会有些期待起来。

无关男女之情,只是怀着一种走在历史长河中的好奇和感概。

一千多年前的保大四年,秋末。一位南唐的少年官员应邀前去金陵古刹鸡鸣寺赴约,他所赴约的对象是还处于豆蔻少女时代的大周后周娥皇。

牛车轱辘滚滚向鸡鸣寺方向而去,卷起了一地秋叶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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