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林大伯还没有回来。虹羽几个洗洗涮涮之间,天色已经慢慢黑了下来,阿兰嫂的晚饭也做好了。新鲜的鱼汤熬得跟奶一样白,香味溢满整间草屋。阿兰嫂还煮了大米饭,锅巴烤得焦黄香脆。虹羽说要等林大伯回来一起吃饭呢。阿兰嫂说不用等的,子青也说天热,鱼汤也不能留,以后还能钓到大鲈鱼的。
几个人正准备吃饭,大哥凌汉洋来了。阿兰、子青招呼他一块吃,汉洋说了句“鱼汤真香!”就坐下一起吃起来。吃饭的时候,阿岩吱吱喳喳的说了今天抓鱼,吃烧烤的事,只是没敢说“饭铲头”的事,那是子青在路上嘱咐过的,说怕吓着阿嫂。吃完饭,汉洋问虹羽这里好不好?习不习惯?虹羽说这里很好,阿兰嫂、阿青哥、阿岩、还有阿狼都很好,自己很习惯,让大哥放心。汉洋说,习惯就好,大哥放心。只是今天还不能接虹羽去营房,让阿兰嫂多费心,等老顾问明天回来再说吧。阿兰嫂说:“没事啦,虹羽很懂事的。”让汉洋放心去忙自己的事。大哥又向阿兰、子青道了谢,拍拍阿岩的肩,摸摸阿狼的头就走了。虹羽目送大哥的背影,看着一闪一闪的手电光渐渐远去,才转身回到屋里。
屋子里还有些闷热,阿兰嫂在洗锅涮碗。虹羽走过去要帮助阿兰嫂做点事,阿兰嫂笑笑说不用,自己做惯了,一会儿就完。让虹羽,子青几个人出去歇凉。虹羽四处看了看,屋子里比昨晚看上去更加整洁,里间外间飘溢着新洗的被盖、蚊帐、衣物发出的混含着阳光气息的洁净气味,就连阿岩他们住的杂物间也被收拾得井井有条。原来打地铺的地方,放了一张草绿色上下铺小床,铺着整齐的草绿色铺盖、挂着白色蚊帐。呵,真干净,真整齐!看上去真舒服!虹羽似乎有点儿懂得什么是真正灵巧的女人的双手了。阿兰嫂真是一位能干的女人。一天时间,她把小屋整理得无可挑剔的整洁,就象自己有妈妈在家时的那个家似的。一想到妈妈、爸爸,虹羽便心情黯然。她搬了一个小板凳,走出屋外,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岩坪里,看着满天星斗,想起了故乡古城,小街和那里的人们……
不知道什么时候,岩坪里的蚊子少了许多,空气中飘来一股股青艾叶燃烧时发出的清香,虹羽知道这是乡下熏蚊虫最好的东西。小时候,自己放暑假到乡下姑姑家去玩,晚上和表弟妹们在场院里乘凉,姑姑就是用锯末引燃青艾的杆、叶来熏开那些嗡嗡叫得顶讨厌的蚊虫的。那些讨厌的蚊虫不光围着人嗡嗡乱叫,还冷不防的叮人肉吃人血;不光吸人血,还让人在它吸过的地方肿起老大的疱,那些疱又红又肿还痒得钻心,抓破了皮还会留下大黑疤。所以姑姑总是擦黑就点烟熏跑它们,还总是坐在虹羽身边用扇子拍拍打打的。说是怕蚊子咬了虹羽,她不好向虹羽的妈交待。唉,妈妈现在怎么样?她有青艾叶烟熏蚊子吗?爸是用不着了,可是姑姑呢?姑姑现在过得怎样?
凉凉的风,带着淡淡的海味儿,潮潮地拂在身上,使人觉得很舒服。“这里的气候可真怪,白天眼见得那么大的太阳,那么红的阳光,晒在身上却不觉得有多么难受,那是因为有潮潮润润的海风吹在身上的缘故吧?在海边,总不觉得晒得慌。海水洗过的手和脸,有一股咸咸的腥味儿,回来用山泉水一洗,浑身顿时觉得格外清凉滋润。坐在夜晚的海风里,全不像是在过暑天,大六月的天倒像是到了秋天一样。这大概就是大哥说的海洋气候吧?”凌虹羽想着:“不知道冬天怎样?大概也不会太冷吧?大哥说这里是祖国大陆最南端,纬度高,离赤道相对算最近,冬天连毛衣也用不着穿呢。那可真好,不象咱老家,冬天非得穿得鼓鼓胀胀的,像个大倭瓜。小胖子白梅特怕冷,大棉衣小棉袄的,走起路来滚地雷似的,摔倒了想爬起来可真难。那模样真逗!每次她都抱怨她妈做的棉袄太大,棉裤太长,棉鞋太肥。要是这里冬天真不用穿毛衣,自己再写信告诉她们,不定他们会羡慕成啥样呢!也不知道白梅是不是真的跟她妈学裁缝去了?还有可怜的淑光……
虹羽就这样无边无际地想着,忘了时间,夜已深了,岩坪里凉风习习,虹羽不禁打了个寒战。她摸摸凉凉的手臂,正要站起进屋去,一件小褂从背后披到自己身上。虹羽回头一看,是阿兰嫂,她的身边还坐着子青。
阿兰嫂和阿青的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亮,眼里流露出关关切切的神情使虹羽感动。她们好象都明白虹羽在想什么似的,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地陪她坐着。虹羽心里热热的,可她没有流泪。她觉得自己运气真不错,虽然离开了一些好人,好朋友,还有最亲的亲人,在这遥远的南疆,她不觉得孤独痛苦。从眼前这两对清亮亮的眼睛里,她看到深深的关切;从这默默无言中,她感受到发自内心的安慰。“呵,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过去的,别老想它。更何况,这里还有像爸爸一样疼自己的大哥呢!”
这一夜,虹羽睡得很香,似乎还做了个童年的梦。
第二天,虹羽早早起来,和阿青一起从菜园里摘来空心菜(这种菜的生存能力可真强,无论北方南方都生长),阿兰嫂做了一顿青翠碧绿的面疙瘩汤。吃完早饭,虹羽拿出几本自己随身带的《少年文艺》,给阿岩讲故事听。阿岩听得很用心,还缠着虹羽教他认字。阿兰嫂和子青上山去砍柴。下午,虹羽跟子青、阿岩四个人一起去菜地浇水,除草。阿兰还夸虹羽很能干,干的活很漂亮。虹羽想起了罗星的菜经。不过,她没有把那些事告诉他们,只说自己在一个同学家里学过的。晚上,林大伯回来了,大哥是和他一起来的。他们好像什么话都在路上说完似的,进门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坐在门口吸烟。等虹羽吃完了饭,林大伯叫她过去,笑了笑说:“小羽,今天你就可以搬到营房跟你哥一起住了。记住,部队跟地方不同,不该说不该问的不要乱说乱问,听你哥的话。我给你买书来了,好好学习。你是个好孩子,记住大伯的话吧。凌汉洋”。早就站起来的大哥双脚一并说:“到!”林大伯说:“现在,你带小羽回营房吧。”汉洋说:“是。虹羽跟大伙说再见,带上书包,走吧。”
阿兰嫂送到岩坪边,子青、阿岩和阿狼却送了很远,直送过大坝他们才站住。虹羽跟大哥走下大坝时,阿岩还叫阿羽明天过来一起玩。虹羽应着,回头挥挥手,他们才依依不舍地往回走。阿狼跟着虹羽走了几步,见子青和阿岩并没有跟来,回头就往大坝上跑,跑上大坝又跑回来,它咬住虹羽的裤管拉拉,嘴里还轻轻地哼着。虹羽摸摸它的头,让它回去,阿狼这才一溜小跑跟上子青他们。虹羽知道自己会想他们的,他们也会想自己。好在大家离得很近,二十分钟的路,一会儿就能到的。再说,有什么信儿,还有阿狼呢。
转过山嘴,兄妹俩走到离营房不远的地方,从一棵老榕树下发出一声:“口令?”汉洋答道:“海魂。”老榕树下钻出警卫班的大个子钟班长,汉洋让虹羽问钟班长好。钟大个也是北方兵,他摸摸虹羽的头,拍一下汉洋的肩,又回到老榕树下。虹羽想:“到底是部队啊,虽然是农场,晚上还是有哨兵。以后,晚上可不能出来乱跑了,万一答不出口令,弄不好会给抓起来的吧?”虹羽不知道,今天林大伯从师部回来,跟艾政委、莫团长第一次在团部谈了话。晚饭后,艾、莫二位团长马上召开了各大队、小队、炊事、通讯、警卫班班长、队长会议,宣布师部特批凌汉洋的妹妹来团“探亲”的事。并让各位队长、班长们回去让战士们注意一下洗澡,小便等方面的问题。再三交待队长、班长们回去要特别郑重的传达到每一个战士。因此,这个时候,白浪湖农场的五百汉子大概都已经知道农场从此多了一位“异性”。虽然只是一个小毛丫头,但以后也需要“自由”成性的男子们“检点检点。”所以,无论是谁,都不会因为她回答不出口令而“抓”她的。
到了营房,凌汉洋看看还早,就带妹妹到团部见见莫团长和艾政委。说是团部,其实就在隔壁。艾炼和莫志刚正在短裤赤膊的“凉快”呢,听见汉洋在隔壁对妹妹说带她见见团长、政委,急忙穿上长裤、衬衫,刚穿完,汉洋就带着虹羽敲敲门进来了。
两位团首长在来农场之前,都是指挥“千军”的,而且是全师乃至全军的千员“猛虎”。来到白浪湖,虽然手下只有五百兵,却都是个顶个的好汉子。而且他们俩位还身负“拦海造田”的重任,这在全军来说都是前所未有的创举。如果任务完成得漂亮,他们不仅能获得全军最高首长的嘉奖,他们的名字还将与军史上著名的英雄人物如***、***、***、张积慧等人一样,彪炳史册。总之一句话,他们都是铁汉子,他们见任何首长从来未像今晚上见到凌虹羽这样拘束不安过。
他们对虹羽都很客气。客气得不像面前只是一个普通的北方小姑娘,更不像是属下兼兄弟的凌汉洋的妹妹。虹羽总觉得这两位“团首长”的表情怪怪的,远没有林大伯一家那么亲切、自然。尽管他们脸上都堆着笑,但虹羽觉得那笑容是装出来的。虹羽尽管很不习惯这种“客气”,她还是很有礼貌地坐着,很耐心很简短地回答他们小心翼翼提出的各种小问题,这些问题在虹羽看来很多是不值得一问的。如“今年十二岁了吧?”“知道我十二岁还问什么?”虹羽心里说。尤其是那位满脸胡茬的艾政委还问虹羽的生日,“问我生日做什么?不相信我十二岁吗?”果然,艾政委算了算说:“那你现在只有11岁半嘛!”虹羽只好点点头,艾政委说:“这才对。啊,像,太像了。”看,这不是废话吗?大哥和我一母同胞,能不像吗?虹羽尽管觉得这间房子里特热,特闷,她还是乖乖地坐在大哥身边。因为这是在部队,他们都是“团首长”,而虹羽一向是个很能忍耐的女孩。就象前几年妈妈带虹羽去冯妈妈家拜年,她们家也很憋闷,冯妈妈家的“老局长”也很客气,只是冯妈妈那个比虹羽小三个月的女儿总是用爱搭不理的腔调跟虹羽说话。虹羽每次都极不愿意去,可每次都还是去了,每次她都能耐着性子很有礼貌的坐到妈妈告辞出门,而且每次出门时都像今天告辞时一样:手上不得不拿上主人硬塞给自己的水果,糖果什么的。虹羽走出“团部”,立时感到轻松愉快,满身的燥热随着清风明月消失得无踪无影。她对着夜空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想着:“欧,也许当官的都是这个味儿吧?或许是我自己太紧张?”汉洋进屋去点着灯,见虹羽并未跟进来,又回身出来找她。虹羽对大哥说想在外面“凉快凉快。”大哥告诉她已经吹熄灯号了,房子里也很凉快的。虹羽向大哥伸伸舌头说她又“忘了这是在部队”大哥笑笑说过几天就会习惯的。
虹羽睡在大哥的对面铺上,中间是大哥临窗的办公桌,这张办公桌特别宽,大哥说这叫绘图桌。虹羽见这间房子被收拾得特干净,东西挂得很整齐,大哥的书箱子放在双层铺的上层,自己的上层铺上也放着一个草绿色木箱。大哥告诉她那是山根弄来的,给她装书和衣服用的,还有这房子也是山根收拾的。
虹羽躺在干净清新的床上,肚子上盖着山根那条红牡丹花的枕巾,窗外吹来凉风阵阵,屋子里真的不太热,“海洋气候嘛”。虹羽想着:刚才在那屋里觉得热,原来真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其实,政委和团长对我也很好,拿来糖果、香蕉让我吃。只是自己老觉得他们怪怪的,尤其是艾政委那眼神,像是看一种什么新奇动物似的。莫团长也是,那眼神深深的,像是观赏,更像考证。哼,好像我是他们从没见过的小怪物似的。”虹羽翻一下身,继续想着:山根,他几岁?是个什么样?屋子里收拾得这么好,他一定很能干。山根,那他一定是个男兵吧?对,这里没有一个女兵,全是男兵。真想就住在林大伯家里,至少那里还有阿兰嫂。虹羽从前真不知道一个地方怎么可能全是男人而没有一个女人和孩子!这个地方,就是军营。而自己今后就要生活在这里,至少是考上大学之前。虹羽看大哥的背影,他好象像埋在图纸堆里,眼睁得大大的,丝毫没有要睡的意思。虹羽翻来复去不能入睡,只想等大哥睡下了,跟大哥说说话,就像小时候在家里睡对面铺,吹熄了灯,几兄妹瞎聊天一样。
记得小的时候,三兄妹也是这样躺着睡不着,学着对对子,二哥想考考虹羽,出了一个“天”,虹羽对上“地”,二哥说个“人”虹羽对上“狗”!大哥乐了,说那不成了“天人地狗”了吗?二哥又说:“天人对人对,”虹羽急急地脱口而出:“地狗出狗题!”笑得一家人睡意全飞。虹羽知道大哥很忙,很辛苦,自己不应该给他添麻烦的。明天,也该看看书了。奇怪,原来上学的时候,时时离不开书,一天不看书就像欠缺点儿什么似的难受。自从爸爸生病,去世,办丧事,出远门的这一段时间,拿起书本就想别的事,注意力老不能集中,近一个多月来,几乎是没看什么书。尤其是这两天,老想着钓鱼,打猎什么的,没有书看也不觉得怎么太难受了。自己这是怎么啦?爸说过:“学海泛舟,不进则退。”不读书,长大了干什么去?难道一辈子钓鱼,打猎吗?啊,权权姐在这里就好了,有些事,就能跟她说说。她什么时候能来,明天得问问大哥。清早,虹羽被嘹亮的军号唤醒,看看小闹钟只有五点半,但天色已经大亮。虹羽听见窗外一片“哗哗啦啦”的水声,问正在穿衣的大哥是不是天下雨了?大哥笑笑说不是,是战士们在洗脸刷牙呢。天还早,汉洋让虹羽再休息一会,等一下大哥打来了早饭会给她留着。今天上午汉洋要上工地,让虹羽自己在房子里看看书,不认识的字查查字典,下午大哥再给她讲解。兄妹俩正说着话,忽听外面有人大声说:“嗨嗨嗨,我说那是谁呀?厕所修在那儿干嘛呢?蔬菜班还等要肥料呢!”话音未落,就听见哄然一片笑声,都是男子汉们的高声大嗓门。虹羽来到军营的第一个早晨,便是在男子汉们的笑声中开始。接下来是集合声,报数声,跑步进食堂的脚步声。几分钟之后,战士们全部进了食堂。
虹羽不能再睡了,起来趴在窗前,这才看清大哥住的这一栋房子是面对大操场最前面的一排,大哥这一间又是这一排最西头的一间,一条通道从房子旁边通向操场最西头的大食堂,食堂后面就是岩山了。战士们排着队,从房档头的通道跑过操场,跑向食堂。整齐有力的步伐震得虹羽趴的桌子,跪得凳子都传来微微的颤动,窗叶上的玻璃也籁籁发响。虹羽数着,一共跑过去4队,每一队隔开一段距离,有两个人臂上带着符号,跑在队伍的前面。队伍成四路纵队,第一排的四个人每人臂上也带着符号。这些战士们都穿着短袖翻领黄军装,军裤一律只在膝盖以下,脚上穿着黄胶鞋、黄短袜。虹羽从未看见过军人穿短衣短裤的,因此觉得很新鲜。虹羽看得最清楚的是最后从窗前跑过去的成一路纵队的战士们。莫团长、艾政委跑到最前面,大个子钟班长第三,后面是分不出官兵的十多个战士。在大哥以后的四个战士跑过窗前时,都向窗口望望,并向虹羽点点头,笑笑。最后面的一个小个子兵还向虹羽扬扬饭盆,做了吃饭的手势。虹羽向他笑笑,指指跑过去的大哥。那小个子兵明白了,点点头,从窗前跑过去。
凌虹羽跪在凳子上,趴在窗口“检阅”了白浪湖农场的全体官兵。她觉得这些兵都很年轻、很威风,虎虎生气使虹羽受到感染。她想:这么多兵,大概要吃掉许多饭吧?在他们面前一定什么难事都没有。他们都很有力气,那高高的大坝就是他们修的。听阿青说大坝还只修了一半,还得往高修,这样,海水再涨也涨不过大坝,淹不到粮食。虹羽相信这是真的。看那些兵大哥们粗粗的胳膊有劲的腿,比起虹羽自己来可是粗壮有力的太多了。虹羽看看自己细细的胳膊,嗨,太细了。
一会儿,大哥给虹羽送来稀饭馒头,就上了工地。临走,告诉虹羽不要自己到处乱跑,等一会儿山根会送开水来的,让他带虹羽四处看看,熟悉一下环境。“又是山根。这个山根到底长得什么样?”虹羽想着,目光穿过操场目送大哥和战士们上工地,他们到了崎角一拐就看不见了,虹羽知道等一下他们拐出山角上了大坝自己就又能看见他们的,因为这里能够看得见大坝那高高的坝身。
十八岁的小通讯员山根,一向很注重军风纪,很爱整洁。平时,虽然都是一样的夏季短装,他总是洗得干干净净,穿得整整齐齐。军服,袜子上的补钉,补得让人看不出是男子汉的手艺。他说话爱脸红,天生腼腆的个性,还有那张笑起来眯眯眼的娃娃脸,使得刁钻的宁宝一来农场就给他起了个“山妹子”的外号,恼得山根差点没揍宁宝一顿。后来,他这个外号到底没有人敢叫,因为这个高高大大的小通讯员从不理睬那些叫他外号的人。哪怕是贴着他的耳朵根儿叫他,他也不拿正眼朝人家看一下,还绷长那张娃娃脸,一点也不笑。累了一天的战士们,都喜欢看他那姑娘般俊秀的笑脸(据说能解乏),所以谁都不想自找没趣。
今天早餐时,凌技术员托山根上午照看一下他刚到部队的妹妹;艾政委说让山根带小羽看看整个营房,熟悉熟悉地形;莫团长说让山根顺便代查一下内务。山根很高兴接受这些任务。等同志们走了,他又溜回班里换了一套新军装,用小梳子梳梳那寸长的小平头,兴冲冲地从食堂灌来开水,往凌技术员住的宿舍走去。走到拐角处,他又停下来抻抻衣服,拉拉袜子后这才乐呵呵的继续前进。他喜欢凌技术员,当然也乐意照顾他的小妹妹。
凌虹羽早从窗户里看见走走停停的山根了,她见他手里提着一个热水瓶向这边走来,猜到他也许就是山根。“呵,原来是这么个小兵,一脸眯眯笑的娃娃气,看样子比阿青哥也大不到多少,只是长了个傻高个罢了。”虹羽突然想要捉弄一下这个小兵。她很快地溜下凳子,躲在门后,她要看看他怎样叫门。
山根远远看见窗前一个小黑点一闪不见了,走到窗前不见人影,宿舍门紧闭着。他举手想敲门又停下,站在门前大声说:“报告,通讯员王山根送开水来了。”他等等不见动静,又说:“喂,送开水来了。”还是不见有人来开门。他奇怪了:“这个小妹娃儿明明在屋头嘛,为啥子不开门呢?”他走到窗前一看,一览无余的宿舍里,哪儿也不见人影。他又走到门前听听,觉得有人在门后。他乐了:“这个小调皮,跟我藏猫猫呢!”他想了想,大声说:“嗨,没得人嗦,那我走了。”虹羽听见山根“登登”的脚步走远了,心里着了急:“他走了,可就没有人带我出去看看了,这下完了,开水也没喝的,要等到大哥回来。”虹羽想着:“要不,我去找他?嗨,人家刚才来了,我不开门,这下又去找他,该怎么说呢?这个小兵,说走就走,真没劲。”虹羽把门打开,好没意思地垂下眼皮往外看看,她看见两只穿着洗得发白的解放胶鞋和黄军线袜的大脚!顺着脚向上瞧,是两条壮实的长腿,再往上是崭新的短军裤,军裤正中间鼓鼓囊囊;再往上是军服,军服里面的胸脯轻轻起伏;再往上是一张向下看的笑眯眯的娃娃脸!原来他并没有走呢!他在笑,只是忍着不笑出声罢了。虹羽觉得上了当,她赶紧往后一缩,缩进门里,正想关门,早被山根一迈长腿跟进屋来。山根笑着放下热水瓶,伸出指头刮一下虹羽的鼻尖,说:“小妹娃,跟我开玩笑呢?”虹羽憋不住哈哈大笑,山根也大声笑了。两个人在笑声中觉得彼此距离近了许多,就像是老没见面的朋友一样。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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