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宇飞自那日和陆沅芷有了鱼水之欢,又匆匆离开了空谷观后,就一直处在深深的自责和后悔中。他虽然可以不介意或虽然介意却无力改变朝廷中主流舆论,对他士行尘杂的不合理评论,但却不能不介意朋友之情和自己的良心。之前他一直对陆沅芷怀着父亲一般的关爱,虽然在她无数次明白的表示出对他的爱慕时,他也曾经对她动过非份之心,但每当心里升起爱欲时,都能被及时的压抑和控制住。没想到这一次,已经这么一大把年纪的自己竟然没有控制住自己,在她的柔情面前完全沦陷,做出了让朋友不齿,诽谤自己的敌人称心的事!以后如何面对自己千挑万选帮她选中的夫婿方群玉?虽然她现在的情况基本算是被方群玉遣了,但不管怎样,他还没有给她出那份遣了的文书,就依然还算是他的妾和他的女人。如今自己却睡了朋友的女人,还是自己亲手送给朋友的那个女人……唉真是惭愧……

杜宇飞在自责后悔中想到找方群玉去当面解释一下,以便补救。可转念又想,这种事情如何解释?倒不如就让它永远烂在心里,和谁都不提,虽然那样会因每次想起,自己的良心都有不安,但至少不会给方群玉招来屈辱,也不会给自己招来众多的非议和嘲笑。他叹了口气后,又突然想到了当初对自己情深意重,却因自己保护不利而死于他乡的玉娘。她孤零零的孤塚躺在异乡的江边,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孤独和冷清!这么多年既没有给她的坟添些新土,也没有给她烧些纸钱,不知道她在另一个世界会不会房屋破败,又没有钱修补?唉,是时候到她的坟前去给她添添土,烧些纸钱了。顺便也能去沅湘拜访一下方群玉,跟他讲讲陆沅芷现在的状况,看看他如何处理他和她的关系。

决心下定后,他跟夫人王氏和杜宪母子两人商量了一番,王氏自然是不愿意他去为玉娘烧纸,她说:“此去江陵路途遥远,君已年迈,身体不比往年,且南方不时又有战乱,此一去去万一遇到些事情,将如何处置?况且只要在买的纸钱上写上玉娘的名字,在十字路口画个圈儿留个门,然后在圈儿里把纸钱烧了,她在异地同样也可以收到我们烧的钱,何须费功夫专门往江陵跑上一趟?”

杜宇飞并不怎么把王氏夫人的话放在心上,结婚多年以来,每次他想要出门,她都会阻拦,却哪次都没有把他拦下。他习惯了她的说不,她也习惯了他对她的意见的置若罔闻。但一听到他说要出去,她还是习惯性的阻拦。

杜宪对父亲要去为玉娘烧纸添坟倒没太过阻拦,因为自从他要告秦雄以来,常常因诉状交出去迟迟没有消息而唉声叹气。他觉得让他出去散散心也未曾不可,但去南方为玉娘烧纸添坟,一则有些怕他在坟前太过伤心,再则南方不时有战乱,他怕他有什么危险。杜宇飞说:“玉娘已去世多年,伤心早已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即便在她坟前,也不会有太多难过。至于战乱,只要相机而动,听到消息早早躲开就行。”

杜宪见他态度坚决,也就没有再太过反对。说服了杜宪和王氏后,杜宇飞就收拾东西准备启程,临行前他又去了一次空谷观,向陆沅芷辞行。自从那次鱼水之欢后,陆沅芷常盼着杜宇飞能再来,但等了好长时间,也一直没有把他等来。她又想起他一直以来对她的躲闪,也就不再对他企盼。她开始尽情放纵游戏于来空谷观交流诗词的人群间。附近有钱又想附庸风雅的乡绅,和皇都里那些没什么名气又很闲散的文官,都很喜欢往空谷观跑,因为他们只需多带些钱和贵重礼物,漂亮多才的女观主就会为他们写诗,还每每在诗的标题中写上他们的名字,因此他们的名字就能随着她的诗四海流传。这一点让他们非常满意,带来的自我感觉也非常良好,好像他们的名字在流传中都有了许多风雅斯文之气。而陆沅芷也乐得利用他们,既能打发寂寞的时间,又能给观里带来可观的收入。

从陆沅芷做了空谷观的观主后,观里大小的事情,她依然全都交给空空子打理,她只在她的方丈室那块方寸之地,用她的才气和身体为空谷观创造收入,为新老道士们挣取衣食的费用,也为自己赚取新老道士们的尊重和顺从。在空谷观中,陆沅芷见识到了什么是贫穷。以前她总是只沉迷于自己的小心事中,想要爱人的体贴、世人的欣赏,考虑的都是自己的功名利禄,自从进入空谷观中,她先是看到空空子和四个道婆的贫穷。初次见她们时,她以为她们都要有四五十岁,其实她们却都比看上去年轻至少十岁,只是因为常期的操劳和忧患,她们才未老先衰,成了那副老迈的样子。之前她惊异于她们吃饭的食量,后来才知道,她们是常期吃不饱,加上饭食中根本没有油水,猛的有了足够的饭,她们才一下子吃那么多。还有她们送来做道士的孩子们,刚来道观时,个个面黄饥瘦,皮包骨头,十几岁的女孩子,穿的衣服都不能完全遮住她们需要被遮住的身体,来到道观后,给她们换上道袍,她们才算有了能蔽体的体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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