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九年五月,纪州。

立夏以来,已经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

杨丙旺躺在租的小套间的床上,盖着大红色的条纹花被,不停轻咳着,脸部潮红。

“爸,实在不舒服就去医院吧,别硬撑着了。”

余曼婷抱着小余兰,站在床前,看着杨丙旺,忧心忡忡地说道。

“没什么大事,就是一个小感冒,我吃药睡一觉就好了。你快带兰兰回家吧,叫小群来照顾我就好了,别把感冒传染给孩子了。”

杨丙旺说话显得吃力,强撑着对余曼婷摆摆手,示意让她现在就带着小余兰回家。

杨义群是杨丙旺的二女儿,杨义成的二姐。

因为杨义成这次出差时间较长,担心余曼婷一个人照顾两个孩子会累着,加上义群在老家也没什么太多事情干,就让义群从老家来到纪州,帮忙照顾一段时间,有时也在加工厂里帮帮忙。

“你昨天把药也吃了,就是没怎么见好转,今天还发烧了。”

余曼婷一脸担心,看着满脸通红,不断咳嗽的杨丙旺。

床边桌上,那碗她早上给送过来的粥,到现在快中午了,也没吃上几口,剩在那。

“我真的没事,这药效都没那么快的,又不是灵丹妙药。吃药再睡一觉就好了。我要真的不舒服,肯定知道去医院的,放心。”

余曼婷知道,她这个公公是挺固执的一个人,拗不过他。

“那爸,你先睡会,我去换小群来照顾你,我先带兰兰回去。”

小余兰在妈妈的怀里咿咿呀呀地挥手闹着。

“兰兰,和爷爷说再见。”

余曼婷握着小余兰的小手,对杨丙旺挥着。

“我们的小兰兰真聪明,咳,会和爷爷挥手说再见了,等,爷爷病好了,再抱我的宝贝兰兰,转圈圈。今天呐,可是我们宝贝兰兰满半周岁啊,爷爷下次,下次再补给你礼物,好不好?”

杨丙旺满眼慈爱,看着小余兰,眼中闪烁着晶莹。

“爸,行啦,你就少说点话,休息一下吧。那我先走了。”

余曼婷抱着小余兰转身出了房间。

年幼的余兰不知道,而且谁都没有料到。

就在这一天,小余兰刚好满半周岁的这天,这一次看起来不严重的小感冒,这一次玩笑般的挥手,这一句无心的再见,这一次随意的转身,便是一辈子!一辈子的永不能再见!

也是小余兰,和最疼爱她的爷爷,在一起的,最后一个画面!

关于杨丙旺所有所有的一切,最后都定格停留在了这一天的夜里!

“爸!你醒醒啊!爸!”

纪州医院病房里,余曼婷全身湿透地站在已盖上了白布的病床前。

她喘着气,不时用低声颤抖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唤着。

她依旧不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只是觉得,他是睡着了,睡得很沉而已。

记得午后,回家换小群去照看爸时,还特意交代小群,还是带爸去医院看看为好。

最后小群也带着杨丙旺去了医院。医生也只是说,要住院打针消炎几天,看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晚上6点半快7点,余曼婷送饭去到医院。

杨丙旺正坐在病床上,没个正行,操着一口别扭的普通话,摸着胸口,看着护士小姐,眯眼笑着。

不鸡道,蛋希介里海希不舒服。

哪里不舒服!

护士小姐一脸疑惑,却觉有趣,捂嘴娇笑。

看杨丙旺有闲心调戏,精神头看着也比中午那会好了许多,余曼婷也放宽了心,留小群一人在医院,离去。

当医院里的熟人小孙,出现在余曼婷家门口时,已是快午夜12点了。

“曼婷,开门!是我,小孙!”

“出什么事了!”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余曼婷爬起来,睡眼惺忪打开门,看着门外大口喘气的小孙。

“你爸突然去了!快,快去!”

去了?说什么呢?怎么会?

相隔短短三四个小时,余曼婷怎么能相信,一个看似不严重的小感冒,怎么就让一个看起来明明好了许多的人,在突然之间说没就没了呢。

余曼婷一脸难以置信,但小孙又怎么可能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她有点懵了。摇着头,满眼惊恐慌乱。

“发什么呆呢!你准备准备,快去啊!”

小孙一声吼,她似突然清醒过来,嘀咕着,对!镇定!我不能慌!一定不能慌!

一想到,家里还有两个年纪尚小,需要照顾的孩子。还有对这变故一无所知,又远在外地出差的丈夫。无论如何,目前,也只有她,去面对!

“小孙,你先回去,麻烦帮我照看下义群。我一会就赶过去。”

窗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冷静下来的余曼婷,第一时间,她抱着小余兰,背着大儿子杨宇轩,去了娘家,好在不远,可以暂时让娘家人帮忙看管照顾着。

安顿好孩子,又马不停蹄地赶去邮局,给远在乾江的杨丙旺的兄弟姐妹拍加急电报,也希望在外出差的杨义成能早点知道消息赶回来。

天气恶劣得似乎在故意作对,狂风夹杂着豆大的雨滴,拍打在脸上生疼。

她顾不上这许多,从娘家跑出来后,就忘了带伞。淋着雨,拍完加急电报后,又急匆匆地往医院赶。

当赶到医院,她早已浑身湿透。

小孙沉着一张脸,站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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