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斤微微一怔,这才忽然想到这事情来,当时可不缺银子,心中有气也没想那么多,现在怒极,朝李成仁大吼道:“你不早说。”

李成仁不怀好意嘲笑说道:“不一样,当时你正在兴头上,说了也是白说。”

两个明明天纵之姿的才俊,现在却为了一分两分的银子吵得不可开交,正吵着,从山坡远处走来一队人马,离的太远看不清装束与旗帜,只能稍微确定有多少人,看到这一伙人,七斤的表情微变,眸子里兴奋神光大作,说道:“快起来,快起来,来生意了,你说的大道理一通一通,可有什么用,我教你一个,道理莫大于吃饭。”

“这是我在官渡梦里想明白的,什么小道理大道理,遇到吃饭问题,通通不是道理。”

李成仁听着这回答,顿时愕然无语,七斤的话正摧毁他的骄傲与自信,但细细一听也有一丝韵味,口中喃喃自语半天:“道理莫大于吃饭?”

看了少许时间,七斤微微蹙眉,面露憎恶之色,在树上踢了李成仁一脚,率先跳下树,冷淡说道:“先前都是跟你玩闹,但现在却是真的,道理再大都是个屁,截了他丫的。”

七斤直接动脚踢李成仁的动作可不常见,可惜李成仁这段时间习惯了七斤的玩闹,竟没反应,活脱脱被酒水迷了心智。

七斤深吸一口冷气,又用力踢了一脚树木,树干摇晃,树叶哗哗作响,半倚树枝的李成仁也没得好,只听七斤接着说道:“你看那边。”

李成仁看着七斤愤怒的脸,这才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站在枝头看了一眼,前方过来的一彪人马,镖师装束,头顶打的旗号也简单,正正方方四个大字,万通镖局。

万通镖局???

正所谓不是冤家不碰头,竟然在这荒郊野外遇到万通镖局了?他们打的这旗号能避山匪,能减少差役刁难,可没来由地正好撞见两个仇人,这招牌此刻便成了催命符。

此刻李成仁已经翻身下了树,七斤问道:“怎么样?”

李成仁不解反问道:“什么怎么样?”

七斤一把抽出鱼鳞剑,凶气外漏,毫不犹豫斩钉截铁说道:“什么怎么样,当然是截了他!”

李成仁偏头静静看着七斤,看了很长时间后说道:“你真是这么想?情况都没摸清楚,这次要先动手?再说了,万通镖局有什么错,人家迎门嫁娶,或许连根本都不知道,更咱们也谈不上恩怨。”

七斤皱着眉尖,说道:“什么叫谈不上恩怨?”

李成仁耸了耸肩,这事情说不清楚,七斤又在气头上,越说越乱,随即只是摇了摇头,感慨道:“冤家宜解不宜结。”

七斤悻悻然无语。

七斤觉得李成仁说的话越来越愚蠢,根本懒得再说直接说道:“闲话少叙,我要去截了过来的那帮万通镖师,你要不要来?”

李成仁看着七斤说道:“我再退让一步,你算有仇,那也是万通镖局齐州分舵的仇,或许这帮人跟齐州没一丁点关系,咱们下去大开杀戒那跟山匪有什么区别,我看怎么拿些钱财便作罢,你意下如何?”

七斤没好气说道:“我是江湖中人,又不是真的劫匪,难道你要让我下去跟人杀个尽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种恶毒的想法亏得你能想出来,还这般大大方方说出来……不过,要是人家拿刀剑砍我就又不一样了,总不能让人家把我砍死,到时候就不好说了,你得看着点我。”

李成仁一翻白眼,所谓镖师走镖,把护送的货物看的比生命还重要,万通镖局能在江湖上留名,最为一方大势力,自然是其中佼佼者,要去打劫自然是要动刀动剑的,七斤这般说法,跟没说一样。

不说别的,能在万通镖局走镖的镖师,手上功夫自然了得,可现在,两人竟全都没把战力问题放在眼里,也是奇怪。

“这么简单的选择,为何要犹豫这般长的时间?”七斤挥了挥手,说道:“要在我看来,行走江湖当然要行侠仗义,但也要快意恩仇,要不然行走江湖还有什么意思,不然你举世为敌那日无人相跟,油尽灯枯那日无人相送,得多无趣。”

七斤这话很清楚,对无仇的人行侠仗义,对有仇的人快意恩仇,天下游侠大多都是这个理。

李成仁看着七斤怒道:“行侠仗义与快意恩仇在你嘴里怎么就变了味道?!你这是强词夺理,再说了,这话都是拿些大人物说的,你不过就是个穷酸游侠,哪里有资格快意恩仇……”

话还没有说完,七斤眼睛一瞪挥手阻止,说道:“去还是不去,赶紧说句话,磨磨唧唧的,人都快到了,我还是头一次看你如此墨迹的,活像个大娘们。”

任何争论或者说吵架,李成仁从未赢过,这一次也不例外,言语再多遇上七斤耍赖强行盖棺定论,那都是没用的,当最后被逼的完全没有办法,就剩下简单一句话的时候,李成仁顿时变成了秋天的树叶,顽然没了颜色。

挣扎了很长一段时间,李成仁终于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望向山崖下方的白云和从远处的飘来的柳絮,在心中默默叹息一声,叹息以后不得不张口说道:“去,截了他丫的。”

七斤眉开眼笑:“这就对了嘛。”

转头看一眼,二人相视一笑。

来到山前,在阔地上,七斤仿佛看到了熟悉的那个圆润身影,他仰着脸凝重看着湖水,孤单一人像只受伤的小兽,光头反射光线愈加显得亮堂,他看了湖水一个上午,认真说了一个好字。

哪怕七斤很确定,只要自己遇到危险,李成仁不会无动于衷的,但这种事情,得到李成仁的认可是最好的结果,在狂喜的兴奋之下,七斤丢了剑鞘,只是抓着鱼鳞剑往前走,泛着明晃晃的剑光。李成仁没有多说什么,同样扔了剑鞘,走向那支无由而至已到正前的镖队,迎着清晨的旭日与微风,举起了手中的剑。

这一剑,不光是对前方镖队斩出,也是对他心中理解的侠义斩出,所以这一刻,他显得柔弱,远没有七斤厉害。

山前显得安静又清旷,毕竟林子里的动物早就被吃了个干净,清晨的太阳也是背山而起,七斤与李成仁呆在这里是因为无处可去,镖队行走在这里是因为匆匆赶路,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逐渐地,晨光不再熹微,越来越多的地方能被阳光照射到,和春风一起温柔地照拂着山脚下的林子,两个身影从林阴后方缓缓走了出来,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里望了过去。

在河北道摸爬滚打数天,七斤身上的粗布外衣被撕破了很多口子,再加上各处灰尘的痕迹,外衣上本该有的麻色被灰色覆盖,却又覆盖不全,斑斑点点,看上去显得异常狼狈。走在他身旁的李成仁也好不到哪里去,衣服倒也不错,只是胸口的酒渍越发明显,刚才后腰上被七斤踹了一脚的脚印也分外明显,不过整体看上去仍旧比七斤好很多。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两个邋遢的游侠,在这队镖师的眼中,竟极有韵味,被笼罩在春风晨光之中的两人,像遗世独立的飘飘仙人。

他们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七斤走到这队镖师身前,手中鱼鳞剑在空中无意识地甩了两下,看着面无表情的这队镖师,微微笑着说道:“此山不是我开,此树也不是我栽的,但要从此过,嘿嘿....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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