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那白衣秀士似是摸清了书生来的时间,他把时间改成了上午,每天还是叫一壶酒,一盘牛肉。
终于,宣姑娘忍不住问:“客官,你平日是作甚的?怎天天得空来喝酒?”
“下!”
白衣秀士半字吐出,而后连道:“下雨天,有漏雨的时候,才出工,我是瓦匠!”
宣姑娘可不信,这秀士相貌堂堂,是瓦匠的材料:“既然客官不愿明说也罢,我也就一提,客官莫怪!”
只是,后来,白衣秀士果然雨天未至,倒是让宣姑娘越来越信他真的是一个瓦匠,不过,在宣姑娘看来,这白衣秀士谈吐也颇为非凡,有些学问,做瓦匠实在有些可惜。
某一日,宣姑娘提前让书生前来,欲要介绍两人相识。说是请两人喝酒,不用钱。
这次,他弄了两条鱼,一盘牛肉,两壶最好的酒。
鱼是草鱼。
宣姑娘说:“二位客官都是小店的常客,今日我得空,想请二位喝酒,我不胜酒力,敬你们一杯!”
一饮而尽后,就去招呼其他来往客人了。
这时,书生才问:“壮士来自何方?”
“你从何处来,我比你要略高几万丈。你往何处去,我要比你广无尽方圆。”白衣秀士说。
书生闻言眉头一皱。
“你知道我从何处来?”眼框微微几挑。
“不必知,再高莫过山中,再深莫过水里。我都去过。还是这酒水好喝。”白衣秀士说。
“倒也是,一种酒水,同养千般人。”书生看着白衣秀士略有通红的额头,把人字咬得很紧。
之后,二人并未再多说话。
直到白衣秀士离开,宣姑娘才上前收拾着问:“怎么样,我看那人也是有些学问。可就是没想着进京赶考。说是什么瓦匠!”
书生一笑说:“他是瓦匠,倒也不为过。他不用赶考,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瓦匠!”
三月后,寒江暮雪。
孤舟退去,蓑笠收回,寒江独钓,很是难寻,只有每日两巡渡江的孤舟,和来往的船客。
这一日,宣姑娘还在烫酒,低头哼着小曲,满目尽是灵动,像是做着最幸福的事!
还记得,五日前,她记得屋下的那块绿色翠玉后,还他,他不要,说是送她。她脸红了。扭捏了一阵,没好意思再给过去。
他一直没多话,只是寻常对白,无任何轻佻之礼。只是每日里都来,她才高兴。
白衣秀士也是常客,让宣姑娘觉着一阵阵惋惜,她曾看到过白衣秀士和书生对诗作词,好像是不分上下。只觉得他不为官,只为民,可惜了!
不过,店里有两个读书人是常客,笔墨是越来越多,她买了好多架子装潢起来,为这小店,平添几分儒雅。
有人问她为何不多造几间房,以供行人住。她就道:“临江过客,匆匆一过就是江湖,哪里还会在意这里多没多住一宿!”
“常客有家,流客有路,留不得就不留。还麻烦。”
又是三月过去,桃花盛放,在江岸桃花不成林,却也错落嫣红。
她特地跑去看了小半日。
选的时间是上午,没有雨。
中午归来,哼曲烫酒备肉,最近半年,往这里送牛肉的次数和份量都明显增加了,她的工作量提高了,却不显任何的不耐烦。
烫酒温好,揭锅看肉时。
她忽然听到,外面一阵阵铁骑踏过。
她怕惹事,关掉店门,只留窗户。
行军踏来时,一柄柄长矛立起,中有裨将高昂!眼花缭乱。
只是,某一刻,忽然她双目一紧。
在军丛中!
她看到一高头大马上,一银甲将士傲然而立,单手捂剑,迈步行军中一动不动,直到过了橱窗,他才略一斜看。
正好对上她的眼,身前烟雾蒸腾,锅盖揭在半空顿住。依旧一身素衣。
“吁!”那银甲将士一招手。
“停!”牵马副将大喝。
银甲将士下马,摘下头盔。
“秦王!浅水原路程尚远!”
副将跪地以迎。
“我知道,不用多久!”银甲将士说。
他走到窗旁,单手托着头盔,问:“你可愿随我走?”
话很直接,再没有之前的那种朦胧。
少女的动作还在僵住,她身前锅灶火还未灭。身在颤抖地说:“你,你你你是秦王?”目眩欲泣,她觉得自己被骗了。
“是,但我也是驻官。”书生点头称是。“我本无意相瞒,但我不知,何时能再启用秦王之名。”
“你可愿与我走?我不许你一世荣华,但能让你一生祛忘。烦恼全在过往!”他伸手。
她僵住!
五息之后。
他收手,说:“多谢!告辞!”转身。
“等等!”少女立刻一急。
他笑了,真转了身。
她用水把火浇灭了,而后用食盒提酒,拿出两盘牛肉,走出小店,最后,再犹豫少许,又把那挂在正堂的笔墨拿下,抱在怀中。
“启程!”
人走店留,门关旗下,或许永远都不会再开。
一白衣秀士路过,看着这一幕,岿然一叹:“终究,还是走了么?”
踏步远去,身影略有落寞。而后,他身站一座孤舟,到了江中,一跃而下,吓得船夫立刻跳江捞他,不过,他却像是落水而融一般,再也不见,船夫归来,吓了半死,高烧一场,半月方才好。
从此改行,再不渡人。
江中,过江之舟少了一船,茶亭关了一座,渔夫的早上,也少了一碗汤。
自此,渭河之中,常年开始迷雾,比半年之前还要多。
初时,迷雾渐渐,但渔夫却发现,在这泾河中的红鲤却多了起来。每日出船,都收获满满,渐渐的,四周的渔夫都开始富足起来。
可过了三月不到,渔夫却发现,迷雾渐浓,不可视物,渔网下水,再无鲤鱼入网。
岸旁,即便可见红鲤翻腾,铁钩落下,空钩而归!
一连半月皆是如此,眼看肥鱼而不可得。
“走吧,这泾河,怕是生了水妖,再不走啊,怕是会被水妖抓走,我听老曾说啊,曾经有个书生,落入河里后,就再没起过!”有的人叹道。
有的人则是再最后一次结网,做着最后的挣扎,泾河里的鲤鱼,比之前见到过的任何时候,都要肥美。
坐山吃山,靠水吃水,众有活路,绝不轻徙。
不过,在泾河一带,所过之处,除了农夫尚且苟命,大多渔夫客栈都纷纷搬离,就连载客的行船,也渐渐消失不见。
偶有人见到过,有歌声从江中迷雾传来,大呼:“好酒好酒!再来一碗汤。”
“那怕是疯子哦!”
有人说。
五年过去,农家稀少,渔夫或是转行,或是去他处寻觅出路。
某一日,忽然,泾河旁的人似听到一阵阵龙鸣声响。接着一日间,迷雾尽散,烟波不再,五年未曾捕鱼的江里,红鲤沸腾!
有农夫欲要上前,却是发现,散去的迷雾转成风。行舟江中,比之前要更加危险。
吓得农夫立刻退下,大呼有妖怪。
某一处江岸,一女子浑身带血,身着华贵,蹒跚而来,偶尔砸地。
“叛臣在那里,杀!”后方,一众将士疯追。
“咻咻咻!”
女子倒地后,众军正要上前,却是见一风卷水成柱洒来,漫过江岸,车马皆翻,吓得所有人连忙转身,丢兵弃甲,疯狂而逃!
一白衣秀士从江中飞起,抱着那昏迷过去的华服女子,一卷落入河中,消失不见。
迷雾,更加浓了,还往江岸开始蔓延。
水底,是一水宫,奢华如天域,非人间所能有,四处照明皆是明珠,路铺为好玉,飘絮结带是仙家水草,暖玉床,无数水兵穿来穿去。
大大的仙贝开合,中间大大的珍珠足可以让人间帝王倾家荡产。
“王上!”
白衣秀士不理,直入华宇宫殿内,取龙珠以喂。
女子终于醒转,看到白衣秀士,神色一惊,慌乱中带出一丝喜色:“是你!”
然后四看,如梦似幻的场景让她彻底迷茫:“这里是?”
白衣修士深吸一口气说:“吾本泾河龙王。因数年前与人打赌,被人所害,被封未红鲤,半年方才解咒。”
“之后化作人形,常来你店里喝酒!”白衣秀士说。
女子颤抖说,吓得无可复加:“你竟是龙王?”
龙,在世间只是传说。
“一届小神而已。”白衣修士回道,他并以为自己这身份有多值得骄傲。
女子低头,惨笑轻语:“我的店里,一人是人间帝王,一是水中龙王。我这一生,也是值了。”
接着,她吐出暗血来。
白衣秀士眉头猛地一皱:“你!不可能。”
“哀莫大于心死,龙珠虽是吊命之宝,我却无意于生。我害死了我的哥哥,我的族人,害死了所有人,我活着,只有罪孽。”
“死之前,能见你一面,也算了我尘世之缘。”
“不,你不会死!你不能死,你救我一命,我尚未还,我不许你死。”白衣秀士说。
“不用还,不用还。我救了一个帝王,奈何福分不够,他还我一条死命。你是天神,我可没有神命还你!”女子惨笑,双眼迷茫,如能看透世间。
“苦海,果然难渡。”
“苦海,真的好苦。”
“好一个秦王!”男子大怒。
他随了女子的意,将她葬在泾河之旁,那家小店就是她的陪葬。除此之外,什么也不要。
她还说,其实,那一年,都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龙眼无泪,有泪成珠。
或是诛。
龙是神,再小的神也是神。
神命不命,不受辱,不可理凡尘之事,不涉凡人之命。
白衣秀士上书天庭,下判地府,状告,欲要报恩取命,但经年过去,信无应答。圣旨不来,他不敢轻举妄动。
神只能是神,不能涉足凡尘,这是天规,无人辱及,没有理由取人首级。
泾河水好鱼肥,却无人前来,终于,有一日,有一落魄男子临岸,大骂秦皇无道。
有人应他:“他为人间帝王,万般高贵,掌一界生死,如何无道?可笑!”
“弑杀兄长,害死兄弟,引天雷劈死在世无敌将军,也是他亲弟弟。如何有道?”
“篡位于父,动坟于祖。反知恩不报,杀亲信,污蔑助他之臣,奈何一家上下,五百多口人,尽死于屠刀?如何有道?”
“陷子谋逆,令子杀妻。如何有道?”那人发疯般咬牙说。
“那又如何?一面之词,帝皇贵星,紫气加身,自有其过人之处。在世不凡,所以为人间帝王。”白衣秀士说。
“放狗屁,若非当初吾妹待孕跪地半月相求,吾何至于为其逆天改命,散掉我百年修为?”
“若无当时之举,如今在世,吾家老小又岂容他擅自击杀?”
“无道!”
“秦王!”
他撕心裂肺般大喊,似乎要将胸口一切愤怒都喷出。
白衣秀士不语,领他到了一地后,他就下了泾河,从此不再出。
烟波迷茫,虽有神位在身,但那人已经有紫薇伴身,就非他能擅自出手,天威怒怒,不容有忤。
那人最后被人杀灭投江,他也不去理会。
书信狂起,上诉于天宫:“吾愿报人于恩!”
泾河龙王很少理会俗事,除了偶尔奉旨降雨,但片区也并不大,就在泾河这一块。
可是,也不知什么时候,忽然,泾河旁多了一个垂钓老者。
任凭那江岸迷雾如何大,他每次出钓,必是满载,鱼篓尽满,全是大红金鲤,活蹦乱跳,让人羡慕。
一连半月,有虾兵汇报,终于惊动了泾河龙王。
他出了泾河,随之来到了一算命卦前。
行于街头,丰姿英伟,耸壑昂霄。步履端祥,循规蹈矩。语言遵孔孟,礼貌体周文。身穿玉色罗蝠服,头戴逍遥一字巾。
上路来拽开云步,径到长安城西门大街上。只见一簇人,挤挤杂杂,闹闹哄哄,内有高谈阔论的道:“属龙的本命,属虎的相冲。寅辰巳亥,虽称合局,但只怕的是日犯岁君。”白衣秀士闻言,便知是那是卖卜之处,走上前,分开众人,望里观看,只见
四壁珠玑,满堂绮绣。宝鸭香无断,磁瓶水恁清。两边罗列王维画,座上高悬鬼谷形。端溪砚,金烟墨,相衬着霜毫大笔火珠林,郭璞数,招牌有字书名姓,神课先生袁守诚。
入门来,与先生相见。礼毕,请上坐,童子献茶。
先生曰:“公来问何事?”
白衣秀士往那卦招牌上一指:“请卜天上阴晴事如何。”
先生即袖传一卦,断曰:“云迷山顶,雾罩林梢。若占雨泽,准在明朝。”
白衣秀士一怒曰:“明日何时下雨?雨有多少尺寸?”
先生道:“明日辰时布云,巳时发雷,午时下雨,未时雨足,共得水三尺三寸零四十八点”。
白衣秀士曰:“此言不可作戏。如是明日有雨,依你断的时辰数目,我送卦金五十两奉谢。若无雨,或不按时辰数目,我与你实说,定要打坏你的门面,扯碎你的招牌,即时赶出长安,不许在此惑众!”
先生欣然而答:“这个一定任你。请了,请了,明朝雨后来会。”
改时,雨少,罪出,玉帝大怒,午时三刻斩首!他来到卦摊位前,还变作白衣秀士,到那西门里大街上,撞入袁守诚卦铺,不容分说,就把他招牌、笔、砚等一齐打碎。
袁守城不报怨,却还恩指点,告与明日午时三刻听斩,欲要自救,必将求命于太宗。白衣秀士瞬间大悦,欣然应下。
数罪并罚,天威已降,再多一罪已然无妨。
白衣秀士当即回去准备,托梦于太宗。
只是,他方才入梦,便有监审官听审扣押,剐龙台高建,龙头斩已抬。
瞬间,白衣秀士瞬间明白,一步一步皆被算计。
这秦王,必是知他好赌,知他身份,所以设此一局,就耐等他入彀!
他欲要托梦拉秦王入地府,秦王却早备斩龙台,一切一切,都在他算计之中。
龙头落下时,他抠出一眼甩出,怒声大吼:“我算是瞎了眼,当初让你带走宣姑娘,许年前,又助你一电!”怨气升腾到极致,充斥爆了龙头,非但没有就地而下,反而下了九天,砸在不知名处。
怨龙眼下,落于青云青州,成怨龙坑,如同遗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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