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流芳老先生自林今朝创立苍山学派后便再没怎么来过小苍山,上次一见早已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这些年虽有书信来往,但始终不及能够亲自见上一面。如今周流芳老先生已过花甲,林今朝陆胜之二人也皆是正值而立。周流芳老先生此次过来一住就是半多月,一是林今朝三人顾及周流芳年事已高,像这样见面畅谈的日子只怕越来越少。二是周褚待在小苍山学艺这些年鲜少回淮州,难尽人子孝道。小苍山众弟子又想多多听学于周老先生,周流芳先生才笑着应下。

这一住倒是给小苍山更添了几分欢声笑语,周老先生讲学引经据典又幽默风趣,常常令众弟子开怀。只是愁苦了整日里待在藏书楼里抄书的秦无恙,虽然周老先生允了她可以适时过来听学,但一见到林今朝那隐藏怒气,冷漠威严的脸,只得老老实实回了藏书楼抄书。

如今年关将至,小苍山众弟子家中皆是送了新衣吃食过来,吃穿用度处处彰显着家族的不凡。只是秦无恙“家中人”送来的新年用物让山中弟子足足热议了整整三日。

一行十几人自称是徐州酒商秦家家仆,送来锦缎衣物狐裘毛氅,新果蜜饯精米白面,知小苍山除夕饮酒特地备了数十坛上好陈酿,这酒换作大官富贵人家都难以品尝的到。不过半刻,又有一行人也自称来自徐州秦家,送来黄金四箱说是以供小苍山开销用度,奇楠沉香木炭数笼,南海鲛人长生灯百盏.....若说前者送来的这些尚是其他弟子家中也能送来的,那后者送来的种种则皆是珍稀贵重之物,令在场弟子不禁瞠目结舌。

虽说小苍山众弟子多为名门望族之后,每年送来的用品皆是上等好物,只是秦家出手这般阔绰倒是还无先例。

因秦无恙受罚未出来迎接也并不知晓,此事还是当日下午胡里代为转告的。

林今朝陆胜之二人也是早就听闻了此事,倒没怎么放在心上。然而江辞却对此颇为奇疑,先是识破了秦无恙的女儿身,如今秦家送礼更是让江辞觉得秦无恙的身份绝不仅仅只是出身酒商那么简单,抑或者说酒商之子这个身份只是一个幌子。

农历,大年三十。

除夕之日山中众人皆是异常忙碌,再者今年周老先生在这与众人一同过除夕夜,总想着要过得比往年更加细致。见众人忙的不可开交,秦无恙忽觉还是抄书轻松。

晌午时分,胡里来到藏书楼,满脸开心,道“无恙,掌门免你今日不必抄写,晚上可与众人共聚佳节。”

“无恙谢过掌门师父。”

“我见你好像并不怎么欢喜啊?”胡里望着一脸平静的秦无恙有些疑惑。

“欢喜啊,怎么会不欢喜。”秦无恙扯出一个笑容,歪着头淡淡说道。

“我看你就是还记着掌门师父不允你听学周老先生的事。”胡里满脸早已看穿一切的模样。

秦无恙并不作答,因为她心里的确不满林今朝不让她听学的事。

夜幕降临,寒风中夹着细细的雪絮飘散在房角屋檐,大红灯笼高挂处处通明喜庆,门墙上也是新桃换了旧符,暖屋内燃着珍贵的沉香木炭,少了原来所用木炭的微微刺鼻之感,多了沉香木的怡人清香。待屋外一阵鞭炮声响起,林今朝让周流芳老先生举杯先饮,停杯后众人欢笑交盏,好生喜乐。

周褚先是向座上四人行叩首礼,恭敬道“周褚身为徒弟亦为人子,学儒不精,孝道难尽,心中实在惭愧。在此借良辰,自讨三杯罚酒。”微微颔首以示敬意,仰头连喝三杯。

周褚才学胆识皆是小苍山众人之中的上一流,如此谦虚倒让秦无恙听了心头一紧。

“弟子陶蛮拜过掌门师父,二师父,小师叔,周老先生。弟子从师三位师父听学周老先生,实是弟子三生有幸。前些日子家父来信,让我拜辞三位师父去朝堂替表叔办事。弟子心中虽多有不愿,但父命不敢不从。”陶蛮上前行礼,起身后竟是眼眸微闪,满脸不舍惭愧。

“何时动身?”林今朝神情动容,轻声开口。

陶蛮当年同周褚一起上小苍山拜师,因小周褚半岁便做了二弟子,在小苍山求学多年一直兢兢业业,勤学好问,见证了小苍山创立之初便名声鹊起的盛况,看尽了小苍山每一处的花草树木。如今一纸家书,强制命令不得不听从,想到此处陶蛮不由眼涩鼻酸。

“上元节后动身。”陶蛮眉头微皱,眼眸低垂,灯火在眸下投出一片阴影。

“不必为此事过多伤感,日后若是有所念想,自可倾情书信之中以寄衷肠。”陆胜之轻轻笑着,备是温柔。

陶蛮再次叩首,转身退下。

后又有弟子陆陆续续上前行礼汇说旧年里的所学所感,秦无恙对他们的旧年心得并不感兴趣,只顾着低头吃果脯饮美酒,没有注意到有一道目光一直在看着她,仿佛是要看明白她这副皮囊之下究竟隐藏了一个怎样特殊的身份。

众弟子都已经汇说完了,只剩下秦无恙一人还未上前汇说。胡里行礼退下后用手推了推还正在吃果脯的秦无恙,秦无恙抬头看了眼胡里,嘴里还含着刚刚塞进去果脯,鼓着腮帮子愣愣地望了望众人。

暖屋里忽然想起一声老者爽朗的笑声,周老先生笑完拂了拂须,含笑道“无恙这孩子,果然率性。”

秦无恙咧嘴笑了笑,倒惹的周老先生笑得更欢。

见林今朝肃着脸,薄须下的唇轻呡着,秦无恙急忙起身上前行礼,忽而想起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果脯,慌张咽下不想被噎住,憋红了脸呛的厉害。

此时周褚起身行了半礼,端了杯水走到秦无恙身边递到唇边喂着秦无恙喝下,温柔地替秦无恙拍背顺气。周老先生见秦无恙咳红了脸,心中不由担心,整个坐着的身子都向前倾了倾。江辞端坐在矮桌前,见周褚行为,心中生出丝丝异样的感觉,那双似有星辰撩动的眼轻眯起来尽是反感意味,只是江辞并未察觉到自己这一微妙的情感变化。

良久,秦无恙才恢复过来,脸上不自然的红晕也褪了下去,自己抚了抚胸口,回过神来“谢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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