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过后,下起了绵绵细雨,从天明一直下到夜晚,不知为谁在哭泣。
老天仿佛破了一个口子,这雨一连下了好几天,天空一片灰蒙蒙,看不清前路在何方。
腾云似涌烟,密雨如散丝。永京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
永京的西北方,有一座小山头,名禾山,山峦秀丽,风景优美。爬到半山腰,再往西行,走过一段蜿蜒曲折的小路,便会瞧见一座青冢。
此时,烟雨朦胧,青冢之前,站立着两人,一人身穿墨色戎装,执淡绿色纸伞,为前方青衣冠发的女子遮雨,也不管自己早已经湿透了半个肩膀。
那青衣女子,就是赵白薇。那青冢,便是她为凌奕容修的墓,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谁曾想,今日会是她赵白薇来收葬微国的公主。
遥想当年,在舒王府,她们也曾执手闲话,也曾游园赏花,虽不是知心人,却也让赵白薇有一种兔死狐悲的忧伤。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沉默不语的赵白薇,才回转身子,向山下而去,一旁撑伞的正是月魄,赶紧跟上,许是做了一番思想斗争,考虑再三,才问出口,“主子,这几日,你不是在军营喝茶,便是来这山头走走,月有些不明白了。”
赵白薇神秘莫测地一笑,鼓励道,“你且说说看。”
月并不是多话的人,此时放开胆子道,“这几日,微国朝堂上热闹非凡,那许言雅好手段,先是把微王留下来的肱骨之臣,如丰毅、李奇等,纷纷下狱,留下来的大臣,都是他们之流的,又不知道她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先王的孙子,认了自己的儿子,当起垂帘听政的太后来,那白素也不是吃素的,当了一个摄政王,两人就此霸占了微国。”
她一口气说了如此多,说到后面也不知道自己说清楚明白没有,只是看着赵白薇,赵白薇便笑笑,了然道,“这样不是很好吗?”
月魄沉思片刻,才愤然道,“那天夜里,围剿许府,并没有完全剿灭许家的私兵,这样由着他们做大,岂不是太便宜他们了。”
赵白薇摇摇头,嗤笑道,“如此跳梁小丑,先让他们得意几天。”
月魄依然不解,蹙眉道,“那我们要做什么?”
赵白薇把她拉到伞下来,嗔怪道,“你看你,怎么把自己淋湿了大半个身子。”
月魄连忙后退半步,微红着脸急道,“这点雨算什么,主子,你如今的心思,我是越发猜不透了。我们为何不趁机结果了那两个小人,把永京掌控在自己手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过不了多久,那许言雅定要来赶我们走的,那女子坏心眼颇多,到时……”
赵白薇又把她拉近一点,打断道,“我懂你的意思,不过你无须如此担忧,许言雅能耐我何,我们就安心地呆在永京。最重要的是,上次我交待你的,影月军好好安置那场大火中的无辜百姓,可办妥了?”
月魄暂时放下担忧,恭敬回道,“都办妥了,永京的老百姓爱憎分明,现在大街小巷都称颂影月军呐。那许言雅和白素忙着清理朝堂,根本无暇去管这些老百姓,还是主子你想得周到。”
赵白薇笑得云淡风轻,眯着眼睛看着远处,胸有成竹道,“这样甚好,剩下来我们只要静静地等着就可以了。”
月魄看着眼前的主子,长眉入鬓,眼神锐利悠远,一身青衣掩不住一身风华。自己一路跟随她,一开始无时不刻地担忧她,怕她受一点伤害,可是现在她猛地发现,如今的主子,长成了雄鹰,展开翅膀,保护着她身边的人,而不再需要别人的保护了。
月魄低下头,终是放下了所有的担心,带着一点崇拜,信任道,“主子,是我多虑了。”是从什么时候起呢?竟变成了主子保护她了,月魄的心沉了沉,不行,自己得更加努力才行,岂能让主子来保护她。
两人回到军营,这内卫军留下来的军营所需物事应有尽有,军帐宽大舒适。玉帐内,赵白薇换了身墨绿色家常衣裳,席地而坐,紫檀木的长案上,青铜花瓶里插着一枝刚折下来的桃花,花上还带着点点雨珠,晶莹剔透,让这桃花更添灵气。右手旁是一壶刚好沏好的茶,正冒着热气,茶香扑鼻,让她像一只享受的猫一样,微闭上了双眸。
只是才喝一口茶,就听到月魄在玉帐外传话,说是太后许言雅派人来请赵白薇,问她去还是不去。
赵白薇的双眸瞬间睁开,光华熠熠,闪过一丝凌厉,她的嘴角勾着一抹冷笑,懒懒道,“不去。”
说完,又专注地品茶,好像这日没有比喝茶更重要的事情了。
许言雅端坐在锦沐宫,装扮华贵,举止雍容,听到内侍说赵白薇拒绝过来,心里有些恼怒,顺手就把手里的酒杯朝内侍掷过去。
内侍不敢躲,硬生生挨了这一下,额角便淌出了血丝,也不敢管这伤,只不停地磕头求饶。
许言雅看着那内侍畏畏缩缩的样子,心里的气才慢慢消了一点,无情道,“你再去请,若是再不来,留着你也没多大用处。”
内侍连忙应了,惶惶地出宫去了。
许言雅心中烦闷,踱步走出宫门,婢女们连忙撑伞候在一旁,宫门外的海棠花,在雨下开得正艳,只是花开之后,又是花谢,又能维持多久的怒放呢?
留在永京的影月军,终是一个毒瘤,她今日本来设了一场鸿门宴,定让赵白薇有来无回,只可惜这赵白薇仿佛知道她的心思,根本不与她过招。
军营内,赵白薇喝完一壶茶,正出来散散步。这时,雨已经停了,天色依然灰蒙蒙的,未见晴,估摸着这雨只是打个盹,等醒来依然会继续接着下。
入眼皆是冒尖的绿色,万物生长,在这绵绵春雨里吐露希望。远远地便瞧见月魄挡在军营门口,背影挺拔修长,仿佛一道铜墙铁壁挡在城门口,依稀听见她厉声在呵斥什么。
赵白薇忙快步走过去,原来是刚才来过的内侍,正跪在军营门口,形容狼狈,口里还在苦苦哀求,求月魄把太后的邀约传达,今日若是赵不薇不去赴约,他的小命就没有了。
言之凄凄,让人恻隐之心顿生。
月魄不为所动,双手抱胸,俏脸含威,不耐烦道,“不去,今日不去,日后都不会去。你不要再跪在此处,快快回去复命吧。”
内侍抬起头看着月魄,一脸决绝,额角的伤口虽已经粗略处理过,却依然可见伤痕。
他瞥见后面的赵白薇,连忙又磕头道,“将军,求你可怜则个,救我一条性命。”
月魄转过身,恨恨一跺脚,连忙道,“主子,别去。”生怕赵白薇一心软,去趟这浑水。
赵白薇摆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又先让内侍起来,才缓缓道,“你是否还有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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