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菀奇怪,听着声音也不熟,这时日,大家伙都忙着缴公粮或者下地干活,会是谁呢。

“谁啊?”

没人搭理。

林菀起身出去,拉开大门,惊讶不已。

是陈月桂,李耀辉的新娘子。

陈月桂在林菀开门的瞬间,突然对于来这儿有些后悔,转身想走。

可来不及了。“是你,有事吗?”

陈月桂眸光微闪,“没,没啥事,就是过来串串门子。”

林菀冲她甩了一下头,“那进来吧。”

陈月桂犹豫一瞬,却没有推辞,前后脚跟着林菀进院子。

“你喝水。”林菀递上一个茶缸。

陈月桂接过,抬头瞧林菀,卷翘的睫毛,光洁的皮肤,现在看真切了,很美。

言不由心,陈月桂再说出来的话就变了味道。

“听说你和我男人李耀辉打小一起长大的。”

“都是同村的,年龄相仿而已,一起长大的有好些个。”

“总是不同的吧,他夜里喊你的名字呢。”

……

林菀端茶缸的手不易觉察抖了一下,“您真会开玩笑,肯定听错了。”

林菀一副无害的样子,不知怎的陈月桂气不打一处来。

“听错?”陈月桂忽的站起来,重重地将茶缸往桌上一放,“有些人不要脸,已经是事实了,怎会错!”

林菀这时抬眸,直直看向陈月桂。

陈月桂打小被陈向文当大家闺秀一般教养,对于自己竟然说出那番话也是吓了一跳。她的脸顿时通红。

林菀笑着开口:“来者是客,如果不愿意喝我家的茶水,就请自便,慢走不送。”

陈月桂脸刷的一下通红,她是镇子里的人,是非农户口,高中毕业,又是小学老师,一向引以为傲就是自己的美貌、素质、文明,从未想过会被人驱赶和不痛不痒的轻视。

陈月桂恼羞成怒,恶狠狠地望着林菀,说:“唐小鱼,李耀辉是我男人,就算不是,从前你进不了他家的门,以后也别想进。”

林菀笑了笑,看来这个陈月桂是妒意醋意一起来,把她当成敌人了。

陈月桂愈发见不得那事不关已悠闲的模样,“你以后离李耀辉远点,最好老死不相往来。”

林菀忽而一笑,分明笑得极其好看,陈月桂却浑身一僵,脊背挺了挺。

林菀站起身,走到陈月桂面前,居高临下,陈月桂脖子一缩:“唐小鱼!”

但林菀瞥了一眼陈月桂,什么都没做,脸色一正,对陈月桂说:“回去守好你自己的男人,也告诉李耀辉,我不稀罕他,更没空去掺和你们俩的事,你走吧。”

陈月桂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唐小鱼话到她耳朵里就变成:你有本事就管住你自己的男人,跑人家这来耍威风,算什么本事!

像是一个大巴掌甩在她脸上。

火辣辣得疼。

陈月桂再没脸待下去,三步并作两步起身走了。

院子里,林菀却若有所思。

在八十年代末的李家沟,交通不便,没有电视,没有娱乐,除了农忙便是农闲,随便谁家出个糗事都够全村谈上一年的,何况自己这张脸,漂亮不是优点反而成了缺点,是不安分和是非的代名词,唐小鱼和李耀辉的那些事儿,再加上张嘎子,够他们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重样的。

她的名声臭了。

林菀意识到了。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唐富贵和沈霞从来没舍得骂过她一句,除了唐小草三不五时讽刺她两回,唐小叶和唐大建还是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

林菀陷入沉默,越是和唐小鱼的家人接触,越觉得唐家人淳朴有爱,唐家二老爱每个孩子,虽然贫穷,但这份爱从来不因为缺点或不足而少一分。

还好,她重生在唐小鱼的身上。

林菀觉得从前让唐家人过上好的生活算是为唐小鱼尽责比较多,而现在,她是发自真心。

……

进入十月底的李家沟,豆子已经收获完成,下一季的小麦也都播种好,还有少量的农户种的是棉花,正是采棉的季节。一朵朵洁白的棉花朵饱满又柔软。

李全友家今年没有种棉花,早麦也已经种下地,进入农闲。

堂屋。

“我给你伯伯打电话咧,这几日就可以去了。”李全友不停地吧嗒着烟袋杆子,似要把这一阵的霉运唆进肚子里,想着和校长攀亲家咧,没想到人早早地去了,留下女娃,本以为是知书达理,安静不闹的,谁知也是个拈酸吃醋的,李耀辉和唐小鱼那点事在村里早就不是秘密,不知哪个多舌的告诉了她,这几日没少闹腾,他也是知道的,心烦着咧。

李耀辉看着李全友花白的两鬓,有些不是滋味:“行,阿爸,我这就收拾收拾过去。”

“把那妮子忘了吧,我老了,经不起闹腾了,还想过两天安生日子咧。”

李耀辉脚下一滞:“阿爸,当初为什么不让唐小鱼嫁给我?”

李全友望着儿子执着的面孔,艰难地开口道:“都是为了你好。”只这一句,李全友不再多说。

李全友不是不想说,只是他很清楚即使他说了,儿子也不理解。

李耀辉年少义气,为了心爱的女人无论吃多少苦,受多少累,想必都会心甘情愿,可李全友是父亲,是一个含辛茹苦养大三个儿子的父亲,他不能让唐小鱼那个贫困多累赘的大家庭拖累到李耀辉,背上那个包袱,李耀辉走不远,为人父,不忍看到儿子,尤其是这个最疼爱的小儿子受丁点儿苦和累,而这些,李耀辉现在是不会明白的。

李耀辉眼看着从父亲那里问不出什么,有些忿忿地转身,撂下话:“由不得我忘,她已经长进我的骨血,如影随形,除非我死了!”

造孽啊,这话不是刮他的骨么,李全友全身无力颓然地靠在椅背上。

李耀辉离开的那天早上,没有惊动陈月桂,灰蒙蒙的凌晨,走到父亲房间窗下,一声您老保重身体,就起了身。

人心真是无法丈量,那些小心思隐蔽曲幽,藏在褶皱里,无法捉摸。

李耀辉悄无声息地离去似压在陈月桂心口的大石,移不走,放不下。

在她没有遇见李耀辉之前,她一直认为爱情就如那天上的月亮,不必伸手去摘月,月光自会洒满她的身。遇见他的第一面,犹如一束最绚烂的月光曝在她身上,她以为他们一定可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可是现实却如当头一棒,令陈月桂的世界观几乎崩塌,那人只用了一刹那就决定离开,空余自己孑然一身在原地,没有出口,相守是空谈,却是一间暗室,是不是要注定一世追逐,用此生剩余的时间用来留住他。

当陈月桂在家悲秋敏春的时候,李耀辉跟着伯伯李全顺正忙得热火朝天。

而林菀,也开始了她熟食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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