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后方冲锋的一众己方骑兵收不住冲势,将乌良白连人带马撞飞了出去,这还不算,明军的一枚炮弹接着飞来,这一次却是恰好轰在了一位部落首领身上,将其整个胸腔都打出了一个巨大的血窟窿,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眼看着身边的重臣都被大炮击中惨死,一向凶狠的阿鲁台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压力,慌张地高喊一声:“撤退!撤退!速速收兵撤退!!!”
阿鲁台喊完这话,也顾不得去顾忌周围护佑他的重臣们,以及仍在前方冒着枪炮弹雨冲锋的草原大军,在几名亲卫的搀扶下,骑上了另一匹战马,沿着已军冲锋的相反一号卫城仓皇而去。
魏自强并不知道他所指挥的野战子母炮差一点儿就炸死了实际上草原之主阿鲁台。
此时的他只是在奔走在指挥着十门虏蹲野战炮,不停地轰击、封锁着冲锋的敌军。
阿鲁台下令收兵撤退的命令虽然十分仓促,但还是被准确无误地传达到了所有的作战单位,也传达到了原本在跪地请罪,如今爬在地上躲避火炮的阿尔思耳中。
终于等来了阿鲁台撤军命令的阿尔思,当即召集在自己身边躲避火炮的骑兵,冒着身后、身侧乃至是身前纷飞的弹丸,朝着阿鲁台的背影奔驰而去。
短短的一里多地的距离,阿尔思却感到前所未有的漫长。
身边熟悉的亲卫一个接着一个被飞来的炮弹、弹丸、箭矢打死,或者因为自己人的亡命冲撞,而连人带马一起栽倒,还有的则被身后追击而来的明军骑兵斩落马下。
不过阿尔思却十分幸运,在如此危险的败势中疾驰,居然完好无损地冲出了这片恐怖的死亡地带,带着残存的数百名亲卫骑兵逃出生天。
只是阿尔思身后那些草原骑兵、色目人和奴军,却没有那么幸运了。
早就骑在马上等候着炮击停止的朱权、何耀祖等两万弓骑兵,很快就冲出到了战场的两侧。
他们率领弓骑兵,迅速将那些侥幸没被枪炮打死,但却多数负伤的敌人,围在了一处。
徐忠则按照事先定下的计划,带着魏志勇、黄芳等将领率领五万骑兵,一路衔尾追击溃败的草原大军。
而郭镛的火炮阵地上也在这时轰隆隆地响了起来,这说明平安的重甲骑兵也已经开始加速。
养精蓄锐已久的几大明军主力,很快就追杀地这些三魂丢了六魄的败军哭爹喊娘,接下来的战斗,自然没有了任何的悬念。
当天夜里,朱权、徐忠、何耀祖、平安、魏志强等人率军回到了朱久炎的身边。
他们一路追到了一号卫城之下,虽然没有追上阿鲁台和阿尔思,但是却一路追得草原败军不敢回头作战,而且不得不丢下了大量的伤兵、战马、辎重而不顾。
虽然有些草原骑兵不乏血性不肯投降,依旧拼命死战,但在明军绝对优势的骑射冲击之下,很快就被消灭得干干净净,成了所有明军将士的战功。
到最后了,只剩下一千多名色目人,因为临阵倒戈攻击草原人,从而获得了成为最高级别的俘虏优待。
至于其余漠南各部的大大小小首领们,都在溃败的途中,死于枪炮、弓箭的袭击之下。
等明军将一群群珍贵的战马收拢在一起,众人才发现其中就包括阿鲁台本人的那匹身材高大修长、通体洁白无杂色的坐骑,这匹战马虽在冲锋的途中被炮弹所惊,导致马失前蹄,但因其特殊的身份,草原骑兵都躲着它,让其本身并却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治好之后重新套上马鞍又能开始战斗。
这匹战马的意义,不容小觑,朱久炎准备将好生治疗,派专人送回南京交给朱柏,来一场盛大的庆典,告慰一下那些因战乱而死的各族百姓。
“全军继续前进,务必在天黑之前攻下一号卫城。”
看着先前还气势汹汹从城里冲出来,救援阿鲁台的草原骑兵在前锋营面前仓皇溃退西撤,朱久炎平静地收起了千里镜微笑下令。
一号卫城里冲出来这几千精骑唯一的任务,肯定是保护阿鲁台,结果被乘胜追击的明军一轮组合拳打得伤亡过半,不得不仓皇回窜,后面草原人应该是组织不起强力的阻击了,而从此地到一号位城一马平川,天黑前组织好各部围城,然后趁势攻城。自古游牧民族的守城能力极为低下,如今阿鲁台又遭逢打败,相信破城也就是眼前的事,先打下一号卫城,进一步压缩阿鲁台的活动空间,然后再稳扎稳打地与瓦剌、鬼力赤三方合击,阿鲁台活不了多久了。
……
“报殿下,宁王殿下与诸位侯爷在重创草原骑兵后,击破其连番阻挠,于傍晚前抵达一号卫城下,草原人依城再战,又告惨败,不得不弃城而逃,只是……这些天杀的虏寇在弃城之前将城池付之一炬,一号卫城此刻已经是一片火海……”
朱久炎原本神采奕奕的脸色因为这个战报变得非常难看起来,“付之一炬?一片火海?”他的手指微微抖动,声音也止不住地带上了一丝颤抖,“你回去命令徐忠,不必急着追击阿鲁台,先扑灭大火保护城池与百姓要紧,还要联系大宁城,调派大宁的物资过来,不要让灾难扩大了。”
……
朱久炎得到战报后虽然心急如焚,但为了不给救火的将领增添麻烦,为了不扩大火灾,他终究没有选择继续追击。
等到火情扑灭后,满身疲惫的朱久炎才进入城门楼里简单的休息一下,本想醒来后就召见各位文武将官的,结果很快就沉沉睡去,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方醒。
大胜之后犒赏全军的事情早已定下,此时自有杨士奇、金幼孜、夏原吉、黄淮等专门负责去办理,这个时候自然不需要他这个太子本人来操心。
而近十万将士,也因为昨日大战的得胜和丰厚的犒赏而兴高采烈着,上上下下都是一片欢庆的氛围。除了杀牛宰羊等大餐之外,每人按照其职级,赏赐半年的饷银。军官之中职务高一点的,一次能拿到数百两银子。而更多的普通士卒,每个人也至少能够拿到五十两以上的奖励。
对于如今的朱久炎和朝廷来说,这算不上是一笔多大的钱。但对于这些浴血拼杀的将士来说,却是一笔不小的巨款。这还是在自身几乎没有多少伤亡的情况下,就拿到了这样的赏赐,军中的士气自不用说。
与将士们吃了顿早饭后,朱久炎带着杨士奇、平安、徐忠、金幼孜、乌恩等文武,在朱权、窦岳、牧仁、张泰等大宁人员的陪同下,沿着在一号卫城的南城,往阿鲁台昨日逃窜的西门走去。
一号卫城也算是大宁旁边的一座重镇了,阿鲁台率领二十几万人也只能通过诡计,利用地道破城,可见此城的防御力,可此刻在朱久炎眼中的一号卫城已经是一片断壁残垣,虽然城墙尚算完好,但是他眼中看到的几乎只剩下了焦黑的火场残迹,就连城门都已经被大火烧的得漆黑一片。
城中已经没有什么完整的房屋了,到处都是不死心的百姓在余烬中翻找着什么。
“我不是说全力安置百姓吗?没补偿他们钱财、房屋、家具?”
朱久炎虽然已经有了心里准备,却还是大为惊愕,他转头问起了专程处理百姓安置的夏原吉。
夏原吉摇头苦笑了一下:“按照殿下的命令,都给了的,即便有些还没有发放到位,也统计在册了,以后都会陆续发给他们。百姓们这是舍不得以前的家啊,总先翻找点家里的东西出来……当然有些是在找寻亲人的遗体。”
“原来如此……他们虽然生活在塞外,虽然不一定是汉人,但他们只要是大明的百姓,那就都是大明的子民了,你们对待他们要如同对待中原百姓一样。让他们饱受战火,是朝廷没有保护好他们,钱财方面的补偿一定要全部发放到位,生活上也要关心他们,直到他们生活重新稳定下来为止。”
“都是那些胡虏,如此的凶残成性!”朱权说到这里,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西面。
“阿鲁台着实该死!”
徐忠、平安、何耀祖等武将在马上挺胸抬头,大声地应道:“是!殿下,臣等一定尽快休整队伍,即刻率吊民伐罪之师,西进膺惩暴胡,将其歼灭于大明境内!”
“将其歼灭之前,我想阿鲁台也应该尝尝揪心的疼痛……”
朱久炎遥望着西方,嘴唇紧紧地抿着,眼角带着一丝冷酷。
……
草原上,两支骑兵洪流正在聚集,北风的狂啸掩盖了人声马嘶的声音,在人头攒动的马队里,人的呼吸、马的喘息声、皮甲的摩擦声交织成一片。这两支骑兵军团都已经做好了冲锋的准备。
失捏干身着全身铠甲,骑着一匹黄色的骏马,在众人的簇拥下打马出来,他摇摇眺望瓦剌的军阵,只见在草地的尽头,无数的骑兵遍布,更有一列列骑队不断地出现在视野之中。失捏干冷冷一笑,对心腹赛罕道:“瓦剌人不过如此,想仗着人多取胜,他们难道忘了,草原骑兵争雄,与人数无关!”
赛罕哈哈一笑,用马鞭指着对面道:“瓦剌人虚有其表,请您恩准赛罕率部一举击垮他们!”
失捏干颌首点头,赛罕驭到了本部,无数的骑兵朝他聚拢过来,赛罕如雄狮一样的四顾,抽出手中的弯刀,高呼一声:“草原上的勇士从来都是杀入别人的美酒,享用别人的女人,可是今天,居然有人竟敢袭扰我军后路,要凌辱我们的族人,要抢夺我们的土地,要享用我们的女人,你们说,我们怎么办!?”
“杀光他们!用他们的头颅装酒,让他们的女人哭泣!”
“杀光他们!用他们的鲜血染身,让他们的孩子恐惧!”
“很好,随我赛罕冲杀过去,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勇士!”
“杀!”
赛罕怪叫一声,举着弯刀,策马向瓦剌军阵移动,他身后聚集过来的骑兵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战马的移动速度越来越快,慢跑数百丈之后,战马开始徐徐加速,马蹄轰隆隆的敲击着草地,遮盖了一切多余的声音,天地之间,只有一片隆隆轰鸣。
而对面瓦剌的铁骑也在号令之下开始集结,瓦剌最强大的骑兵们都在肃然的等待着下一步的命令。
马哈木勒马伫立,那一双的眼眸流露出来的冷意,比那高山上的雪峰更加寒冷。他目视着远方的赛罕,眼眸微微一闪,目光落在了瓦剌的旗帜上。
“卫拉特人害怕战争吗?”
“卫拉特的勇士永远为战争而生!”无数人高呼着回应。
“那么……”马哈木缓缓抽出了腰间的弯刀,发出明亮的光芒:“就用事实告诉鞑靼人,卫拉特人的威名,将再次传遍天下,主宰草原!”
“主宰草原!”
骑阵开始移动,如林的弯刀斜指前方,森然凛冽。
骑阵开始缓缓加速,地面开始颤动起来,一队队的骑兵逐次递进,就像汹涌的洪水,一波接一波、无穷无尽地向着前方汹涌而去。
马哈木已经高举弯刀,策马狂奔,十余万瓦剌铁骑如影随形紧紧跟随在他的身后,庞大的骑阵仿佛来自地狱幽冥,他们挟裹着踏碎一切的威势,向着飞速而来的赛罕军团迎面而去。无人迟疑、无人畏惧,更加没有人退缩,有的只是无比的狂热与坚韧,以及那种视死如归的杀意。
脚下的大地有如潮水般倒退,天地间只有马蹄叩击大地所发出的轰鸣声,整个世界都仿佛在颤抖、在战栗!
对面的赛罕,看见瓦剌的反应,不仅没有丝毫害怕,反而露出一股豪气,这股烈烈豪情在赛罕的胸膛里熊熊燃烧,灼热了他的灵魂。
这才是草原人的战斗,跟明人的战斗实在太憋屈了,不是龟缩在城里,就是用火器远距离打击!就是这种战斗,冲过去,冲垮他们,建立不世功业,让我的族人,让我天上的祖先好好看看,草原上的海东青露出了利爪!
“哈!”
赛罕大喝一声,双腿狠狠一挟马腹,胯下坐骑昂首悲嘶一声完成了最后的加速,开始向前亡命狂奔,赛罕身后的鞑靼骑兵大呼小叫地跟进。赛罕微微弯腰,强壮的身体随着战马的奔跑有节奏地起伏,他已经握弓在手,两枝拇指粗的狼牙箭绰于弦上,冰冷的箭簇已经指向前方策马狂奔的马哈木。
“喝!”
赛罕吐气开声,强弓霎时张满。
……
冰寒的杀机如蛛丝般漫延而至,马哈木惊抬头,只见一点寒星电射而至,马哈木大喝一声手中弯刀如闪电般扫出,堪堪扫中电射而至的寒星,清脆的撞击声中,一支拇指粗的狼牙箭应声而飞,马哈木握刀的手臂竟被震得隐隐发麻。
好强横的膂力!
马哈木紧紧地盯着策马张弓的赛罕,大喝道:“放箭!”
早就张弓以待的瓦剌弓骑兵们霎时右手一松,蓄于弦上的狼牙箭已经脱弦飞出,闪电般射向前方汹涌而至的鞑靼骑兵,战马的悲嘶、战士的哀嚎声霎时冲霄而起。
“放箭!”
几乎是同时,赛罕也恶狠狠地厉嗥了一声,跨骑在马背上的鞑靼骑兵们也开始放箭还击,长箭下落,数千双方骑兵轰然倒地。
“杀杀杀……”
冲过箭雨洗礼的双方骑兵圆睁通红的双眸,就像受伤的野狼跟着狂乱地冲杀起来,他们挥舞着锋利的弯刀向敌军恶狠狠地撞了上来。
人仰马翻,惨嚎盈天。
“杀!”
赛罕大吼一声,手中手中长刀狠狠斩落,同时一拨马头,斜斜地冲向了骑阵的侧方。
“杀!”
数万只铁蹄如滚滚铁流越过了赛罕继续往前冲刺,最前面的一排骑兵将直指虚空的弯刀压了下来,散着寒光的刀刃划破了朔风,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光幕。
赛罕已经锁定了马哈木,他露出了残忍的笑容,俗话说将是兵的胆,这话放在骑兵身上更为明显,身先士卒的骑将最是紧要不过,赛罕早已瞄准了马哈木,杀死他,只要杀了他,瓦剌骑兵将土崩瓦解……赛罕在咆哮,在呐喊,整个人都血液沸腾起来。
无数骑士都如断线风筝一般被撞飞,无数人发出凄厉的惨叫,可是迅速被更热血的喊杀声给压下去,弯刀劈砍、前刺,血气迅速蔓延开来。
战马在咆哮,战士在怒吼,谁也不肯后退,也再也找不出任何缝隙。
……
“赛罕干的好!”后方的失捏干根狠狠击节,他的难掩眉宇间的激动之色,“看起来瓦剌骑兵马上就要被冲垮了!”
喧嚣的战场右翼,相距数里之外的密林中。
“瓦剌军要崩溃?”鬼力赤冷笑一声,眸子里悠然掠过一丝自信,他凝声道:“还早得很呢!大战这才刚刚开始,瓦剌要这么容易崩溃,早在几十年前就会被鞑靼的打得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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