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芳脑子里响起了低语声,她原本失神的双眼,突然间瞪大起来,大段大段的画面如开闸泄洪般灌进她的大脑,导致她呼一下挺直了身子,胸膛向上弓起来,四肢开始抽搐,宛如中了邪。
北北以为她这是血瘾发作,跑到冰箱那里去取血,结果巫玛摆了摆手说:“让她挺着。”
“哦。”北北跑了回来,蹲在床边,盯着她的动静。
床上的于芳双目圆睁,眼眶四周青筋暴突。
在脑海中,她看到了那些久远又真实的场景。
血族的先祖——该隐与莉莉丝在每一个城市散播恐怖与邪恶,血族的统治之下,人类成为奴隶,浩劫遍布大地,人们张口的时间里,惨叫与哭喊多过说话和进餐,人们排泄液体时,流血与洒泪多过排尿和出汗,这是暗无天日的光景,连初生的婴儿都得优先献给夜妖大人,由她挑选其中的美味者,剩下的才能还给母亲。
于芳看到人们在街头哭喊,狂奔,丧命,每个家庭都支离破碎,妻子失去丈夫,母亲失去孩子,悲剧在四方大地同时上演,任谁都要提防背后恶魔的狞笑。
转眼,时间过了几个世纪,某一天,教廷终于开始有所动作,圣济会的前身——宗教裁判所的大门开了,大主教走了出来,带领猎魔部队,对血族进行了大肆捕杀。
于是,情况又调转了,同样的悲剧,开始上演在血族中间,每一个关进牢笼,押赴刑场的吸血鬼,都要经受路边百姓的唾沫、臭鸡蛋、粪便乃至石头的洗礼,身上插着木舂的他们,往往人还没到刑场,便已鲜血淋漓。
在恶劣的局势下,血族的各个势力不得不结成同盟,于是便产生了密党(Camarilla)和魔党(The Sabbat),一个遵循避世戒条,一个仍旧以血腥统治领地。于是同盟非但没有起到抵抗外在威胁的作用,反而产生了内斗。
密党和魔党互相倾轧着,其惨烈程度更胜于宗教裁判所的捕杀,这形成了一个残酷血腥的闭环:猎魔人捕杀吸血鬼,吸血鬼捕食人类,人类拿起屠刀反抗,重重危机中,吸血鬼又互相厮杀。
黑暗,混沌,绝望,哪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哪有一个安好的人?
到了最后,鲜血铺满整个画面,染成了一块红布,上面是冤魂的哀嚎,还有厉鬼的恸哭。
“孩子,看到了么?”
“人类也好,血族也好,这世上所有的活物都是一样的,他们仅仅为了利益,就可以干出最肮脏下流的事,所以,当他们以生存为目的,道义就彻底成了路边的垃圾。”
“你所寻求的光明并不存在,因为你错误的认识了这个世界,你以为自己是好的,所以一切就都该是好的,然而究竟有什么是好的呢?”
“高贵者太愚蠢,卑贱者不聪明,所有人都揣着善良行恶事,任何生物如果露出本来面目,都长着一副血淋淋的獠牙,这就是伪善背后的真相。”
“上帝为何青睐奉献羔羊的亚伯,却冷落供奉谷物的该隐?他们一个种地,一个牧羊,本是不分贵贱的,不是么?可惜啊,人们读了几千年的经,或不懂其中深意,一意信奉,或摇头以为有失公允,不再信仰。可是你知道通过这件事,上帝在说什么?”
“他说:这个世界对人们既不友善也不恶毒,它只是随心所欲而已。”
“他还说:你要学会适应我的随心所欲。”
“所以孩子,人真正的原罪是对世界怀着太多想法,要么抱有希望,要么狠狠唾弃,可上帝只是要你去适应,因为对于世界来说,人们要么就适应它,要么就离开它。”
“适应和离开,孩子,你选哪个?”
于芳缓缓转过头。
窗外,夕阳陨没,圆盘状的阳光退出天空,稀疏的星光取而代之。
一样是光,就好像白天的一整团光明被石磨碾过,支离破碎之后,重新挂了上去。
“你叫什么名字?”于芳问。
“我叫艾利雅,该隐的女儿。”
“你凭什么教导我?”
“凭什么......”艾利雅一时语塞。
“我知道有一个人,他不适应,也不离开,他选择,自己来随心所欲。”
“孩子,恕我直言,这样的人是不存在的。”
“你睡太久了,有很多事不知道,所以不要再拿老一套教育人。我说有,就有,因为我看到了。现在,轮到你了,要么适应,要么滚,你选哪个?”
“好吧。”艾利雅叹了口气:“现在的年轻人脾气真是暴躁,不过我可以先听听你的选择,然后再做决断么?”
于芳坐了起来,双脚着地,下床,走到冰箱那里,取一瓶血,开盖,畅饮。
“我选择,他的选择。”她擦了把嘴说。
“孩子,我不知道这样是对是错,但是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么我选择,你的选择。”
说完,她的形象化开,溶解,渗入于芳的每个毛孔,像咖啡底部冒着气泡的方糖,最终消失无踪,似乎从未存在过,却使所有一切甜了起来。
“你当以我的名说任何话,以我的名行任何事,以我的名去任何地方,那是古老而尊贵的名字,你当让人们再次听到它......”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渐渐低弱,直至彻底消散。
咕嘟咕嘟咕嘟,鲜血入喉,杯现红底。
远方的翡冷翠,博物馆里的尸体开始干瘪,腐烂,最终化为白骨。
喝完一瓶,她又取一瓶,掀开盖子,遥遥一举,向一屋子人示意。
“下午好,初次见面,我叫艾利雅。”
她笑的很甜美。
因为冰寒入骨的冬眠结束了。
毒蛇,向新世界睁开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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