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梦仙坊】
贺青庵坐在姑娘的闺房里竟一时不知所措,嘴里不停念叨着不知从哪里看来的诗句。
姑娘问他:“公子是江陵人士?”
贺青庵答:“宁教天子一怒,莫问小生来处。”
姑娘又问他:“公子可是想听奴家抚小曲助兴?”
贺青庵又答:“长袖歌舞宫阙,最是伶官决绝。”
姑娘再问他:“公子不如先让奴家服侍沐浴?”
贺青庵再答:“风烟甘露为食,六根节外无枝。”
梦仙坊的姑娘大多都不是卖肉为生的官妓,诗词歌赋的造诣远在寻常女子之上。不然也配不上五十两一夜的价钱。那被称为把青楼当书房,女胸为案几的勾栏仙客王季凌曾经说过,青楼女子分情、才、品、貌四等,貌排最后,情作第一。这情,是道不尽的痴男怨女,是看不完的明眸皓齿,是听不懂的肝肠寸断,更是以眼观心的人情世故。
那名为素锦的女子何时见过如此怪人?论阅人,王公贵胄,剑客镖师,书生富贾虽各自难缠却应付久了也得心应手。哪有上来就不分你我吟诗作对的?说他惊才绝艳,吟的倒也稀松平常。说他附庸风雅,仔细一琢磨却句句妥帖。
素锦拿捏不定贺青庵的脾***言又止,再言再止。最后便干脆不再说话,一直与贺青庵大眼瞪小眼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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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晁和往常一样听完了冬魁的琴曲,不同的是他这次的赏钱给了白银整整一百两,没有一锭足银,均是颗颗碎银和铜钱,直到从布囊里再也掏不出一文钱才作罢。
袁晁冲着玄关里的佳人深深一揖说:“我袁晁用了一千八百余天,听完了姑娘三千多曲。我虽听不懂姑娘的技法如何,也听不懂姑娘的抑扬顿挫。但袁晁感谢姑娘,我在姑娘的曲子里听到了三千气象,听到了三千珠履,听到了三千血国,听到了三千弱水。我听到过姑娘曾弹少年侠客鲜衣怒马,也听到过姑娘曾弹状元探花晚年凄凉,听到过姑娘曾弹忠良奸佞对簿朝堂,也听到过姑娘曾弹凡夫俗子仗剑天涯。袁晁没有经历过百般人生,却在姑娘的曲子里活出万般模样。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归来,如果有幸回来,定为姑娘赎身,下半生愿再听你抚琴三千。”
玄关里的身影轻轻颤抖,她想拨开玄关瞧瞧这个胖子的模样,五年来都未曾好奇过,唯独今天乱了心神。
五年前,当她第一次踏入梦仙坊的时候,就见到这个胖子在厅堂里海吃胡喝。一边喝一边哼着难登大雅之堂的打油诗。俗,俗不可耐,庸俗至极,冬魁当时是这样想的。后来他天天坐在玄关外听曲,偶尔嚎啕大哭,偶尔放声狂笑,冬魁知道打油诗都哼不到调上的他是不懂音律的。可他懂她,他听得懂她指尖下的大千世界,懂她藏在宫商角羽里的喜怒哀愁。
冬魁的师傅说过,曲高和寡不过十三根弦,高山流水不过闻曲如面。
袁晁,她记住了,在潮起日落的江陵,在人来人往的梦仙坊,在不知多少人相忘于此的江湖。
【江陵.渡口】
年迈的船夫老王,在这条江上摆渡已经近二十年了。来往江陵的商贾极多,加上老王为人精明,船技硬是要得,这一天的收入可以为家中婆娘小儿再添几件新衣裳。夜已经很深了,摆完这位渡客老王便准备回家。
客人是一位白发老者,上船后也不言语,只自顾着闭目养神。
“恩客是到这江陵做生意的?”老王出口便后悔了,以他的眼力见怎会瞧偏了眼儿?老人应是江湖中人,老态龙钟的年龄却练就一身魁硕的肌肉,衣冠朴素却不怒自威。
“嗨,瞧我这张嘴,老仙师莫怪。话说我们江陵啊,灵山秀水,在这里修道成仙的侠客数不胜数,我看仙师功力不俗,定有飞升之机缘!”老王想了半天终于把平时听到的传说异闻一股脑吐出来,勉强搭了句话。
白发老人一动不动,像是压根没有听见老王说话一般。老王心中一梗,不由得把装钱的布囊向内衣兜里揣了揣,生怕白发老人是拦江的强盗。
“船家,孝哲楼的登层楼是在明日吗?”白发老人的声音带着一些岁月的厚重,不算沙哑,只是显得有些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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