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聋阿婆的耳朵好似真的没听见。一直到拉木家院子里,她才放下春儿。

春儿回过神来了,笑眯眯的夸:“阿婆真厉害。”

聋阿婆摸了摸她的头,一言不发的走了。

阿娘还在铁皮炉边做针线。白大嫂在旁陪着她,绣着春儿的一双小鞋子。

幸好,阿娘的神态还自然。想必爹的爹没给阿娘多大难堪。

阿娘是个极娇弱极内向的人。

她几乎不出去。就是山寨里的红白喜事,也是让白大嫂送份子银,酒席都是拉木带着春儿过去吃的。

拉木也曾见过阿娘出去。阿娘牵着五岁的他行走在街道的屋檐下,两旁甩骰子声、吆喝声马上全无,四面八叉的男人站了起来,就是一只手的张屠户也灵活的移开椅子,垂立在一边。

他们对阿娘都很恭敬。就像对阿爹一样。甚至,比对阿爹更恭敬。

可阿娘,牵着他急匆匆的走过,他甚至能察觉得到阿娘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好似害怕所有的人。

有一天,阿娘听了他忍不住问出来的话,就笑了:“我母亲过世得早,没人理我,我是在尼姑庵里长大的。静心师太那时对我最好,上山寨时,我就带上她。”

怪不得阿娘只会去水上的尼姑庵。而静心师太也只会在阿娘来时,不睡懒觉,陪着阿娘念经。

静心师太会做好吃的素菜。山寨中遍地的竹笋,松木上的牛肝菌,青树上的黑菜,挂在灌木上的金萱花,被她一烧,都美味无比。

“山中夏日长,所有的食材都香。”静心师太说。

拉木觉得静心师太是个很馋的人。要不一个尼姑怎会酿酒喝酒,还向阿娘拼命夸耀自己的那一套酿酒工具。

怪不得喝成酒糟鼻子。幸好人还清爽,看着不讨厌。

她说:“吃饭睡觉,喝酒念经,该干啥就干啥,就是修行。”

拉木觉得“修行”也太容易了。

阿娘却说:“静心师太是真正的佛者。”

除了那四样,静心师太确是没把其他放在眼里。佛箱里的白花花的银子都被她填了后面竹林里的小路的坑,上面压上几块她找来的好看的石头。大概银子养竹,尼姑庵后的竹林颇为雅致,有几分禅意。

“阿娘怎没亲戚?”

静心师太不会主动过来看阿娘,阿娘又害怕出去,生活也太孤单了。

拉木很是心疼阿娘。

山寨里大概也就拉木和神婆家没亲戚走动了。

“有一个孪生弟弟在山下,也不知他怎样。”

“他不来看阿娘?”

“他太忙了。不过对我,事事是放在心上。家里的很多东西,都是他送的。阿娘用的药材,他都一一过问,选了最好的送来。”

阿娘说起拉木从没见过的舅舅,就笑意盈盈。家里的一切用度,确都是上上等。山寨中户户人家都过得不错,但比起拉木家,还是差远了。

“就是你阿爹,也是他选的。他说,阿爹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会对我好的。”

“拉木,你六岁生辰时,那方‘绿烟砚’就是他送你的。”

夫子见了那砚台,极是诧异。说天下也只有两方。还说放在阳光下,砚中会烟雾腾腾,自动生水。

“绿杨烟里红杏闹。山下该是开春了。”

夫子的眼蒙蒙的,好似穿过无数皑皑的山峰,来到红杏绿杨飘摇的春里。这份失态让拉木很是不理解:绿杨、红杏,这些该是山上山下常见的吧?用得上这么向往?

不过,拉木的心中总算舒服了。

后来,阿娘就下山生了春儿。拉木问起来,阿娘就抿嘴笑:“是呆久了些。我放心不下你,一直想回来,但你舅舅不放人。他几乎把所有的名医都找来了,直到我调理得差不多,才让我回来。”

“我听说族长把你接过去了。他家的饭菜你可习惯?睡得可好?你都瘦了。”

拉木也放下对春儿的嫉妒:阿娘还是把他放在心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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