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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玥儿

三年后。

我顺利从大行政管理专业毕业,拿到硕士学位的那天,父亲特意从市赶来看我。我离开市后,他就一直住在我租住的公寓里。不知为何,我离开那年,房东然找到我说让我一直住下去,就当作给她照看房子,不收我租金,我自是极力推辞,无功不受禄,哪能无端接受人这番好意。可老太太特别坚持,实在拗不过,想着自己离开三年,父亲的身体在大城市里待着终归更方便一些,终于还是答应了下来,其实心底也有个小小盘算,这房里曾经收纳了我与陈然所有的快乐时光,留着,住着,终归算一点念想吧。只是无论如何我也坚持要给租金,最后老太太说,成,那你就给一半意思意思得了,我也就笑着不再推辞。

毕业典礼那天,当我穿着硕士服坐在礼堂里静静聆听校长致词,看着身边陌生的熟悉的面孔,忽觉时光如水,一晃竟已三年,三年前初来大的我,那般脆弱悲伤的我,终究也一点一点慢慢挺了过来。我的心一荡,整个人好似飞出了校园,飞回了市,凯然走廊里那道熟悉的身影不知不觉又在我的脑海里翻涌,合欢树下那个曾许我一世圆满的男子,那个被我决然切割的男子,现在,此刻,他在哪里呢,一别三年,他还好吗?

偶尔从喜羊羊那里听到一些关于他的消息。他离开了凯然,和小娟姐回到了市,还收养了一个女儿。他们应该过得很平静吧,市,碧海蓝天,苍狗白云,落叶归根,那里本就是属于他和小娟姐的地方。只是无数个黯然神伤的夜晚,当我从梦中醒转,望着夜空下灿灿星辰,也不禁会问,时光荏苒,岁月无声中,他是否也像我想他这般想起过我?

倒是凯然在郭总的领导下开疆拓土,业务已遍及全国,不仅成了市屈指可数的龙头企业,更在今年上市公开发行股票。喜羊羊总在电话里跟我抱怨如果当初沈经理没离开,现在八成已是研发总监了,我听见沈经理在电话那头嘿嘿地笑,一如从前的憨厚他们两人已经移民,还有了个可爱的女儿,喜羊羊非要拉着我当她孩子干妈,我欣然接受。世上那么多有情人,终究还是有圆满之人,修成正果的爱情令人感动,让我千疮百孔的心也略觉安慰。

礼堂里热烈的掌声将我拉回现实,我听见校长说接下去还有一个捐赠仪式,一家叫玥然咨询的公司将向母校捐赠5000万作为助学基金。大学子遍布五湖四海,时常有校友捐赠款物,倒也不足为奇,我并不在意,却听得主持人介绍道,“下面有请玥然公司董事长陈然先生与大签署捐赠协议,并有请陈总讲话”

我愣住了。

时光仿佛静止了下来,周遭的一切全部隐去,我在骤然而至的怔忡间隔着一层又一层如潮掌声望去,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从第一排起身,稳步走上主席台,微笑着同校领导握手,不卑不亢,永远都是那么淡然沉稳温润谦和,一如我眼里心里的他聚光灯打在他的身上,他瘦了,三年不见,他的身形清减了不少,一身黑色西装愈发显得他长身玉立如谦谦君子,让我想起初见他的那日,千山万水间他穿越人潮而来,伸出手对我微笑,“你好,小李。”

我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

台上他与校领导签字、拍照、握手,然后走到话筒前,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微微一笑,他的眉眼清亮,呼吸间声音低沉温和,我听见身边的女孩交头接耳说他是多么帅气逼人,我含泪望着他,心里却在回答,他的好你们又怎会知道

“今天很高兴能来到大参加这个捐赠仪式,并且有幸被邀请参加大行政管理专业20届毕业生的毕业典礼,这对我具有很重要的意义,所以,我首先要感谢大,感谢胡校长,各位领导给我的机会。

玥然咨询是一家年轻的公司,成立时间虽只有三年,但我们是一家实力雄厚、聚焦人才、专业专注、有人文关怀的公司,在业内亦颇有名气所以,我希望,在座的毕业生,如果你们喜欢挑战自己、喜欢简单有活力的工作氛围,不拒绝更具竞争力的薪酬机制,可以到我们公司来看看,相信我们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至于刚才胡校长问我为什么会选择大,我想一方面是因为我是北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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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北方的高校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切感另一方面大丰厚的人文底蕴及严谨的治学传统享誉全国,曾经也是我个人梦寐以求的求学胜地,无奈鄙人才疏学浅,被命运派去建设祖国南疆,所以这次也算了个遗憾当然,还有一个私人原因,这里我不方便透露,只希望由玥然公司捐赠的这笔助学金能以“玥然基金”命名,还望大成全”陈然转头对校长点点头,顿了顿,他的眼神里有淡淡的哀伤和希冀的光在闪耀,“因为,这是我与我妻子的名字”

台下掌声涌动,所有人都感动于捐赠人与妻子的伉俪情深,我看见旁边的女孩眼里泛起星点泪光,边鼓掌边说陈总的妻子好幸福好让人羡慕,我却觉脸上的泪水仿若开闸的洪水,怎么擦也擦不净

终于还是见到了他,那个让我魂萦梦牵的身影,那个我曾努力要忘记要切割要离开的人,当我再次见到他,才发现,所有的努力都是徒劳。

他仍旧是我心底的微颤情弦,仍旧是我心中的天翻地覆,仍旧是我近不得离不开要不起放不下的至爱,陈然

他应该知道了吧,知道我在这里,却也并没有打扰我玥然咨询,玥然基金,玥然,他只是以他的方式默默地爱着我,守护着我,留一点念想给我,也给他自己

这样的陈然,只属于我,却永远不属于我,我们爱着,痛着,望着,念着,就这样,和另一个人,或者自己,过完一生。

礼堂外榕树成荫,阳光透过枝叶的间隙洒下细碎的金光,耀得人睁不开眼。我努力抬头望去,层层叠叠的绿叶竟有些合欢花树的模样,隐约发出轻浅的沙沙声。绿荫尽头,是陈然含笑的眉眼,一如既往,温柔如昨,仿佛仍是旧时接送我上下班的模样,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

我刚止住的泪水又流了出来。

他缓缓走过来,走到我的面前,深情地望着我,为我拂去脸上的泪水,轻轻揽我入怀,“傻丫头,哭着毕业可不好看。”

他一开口,却将我的无声泪流顷刻间变成放声大哭。

他笑着皱皱眉,却也不再制止,任由我在他怀里飞雨逐花泣不成声。他永远都是这样,耐心,温和,柔情似水,风月绵长。时光一不留神就把我们带回旧时模样,铅华洗尽,风景看透,仿佛仍旧是我与他,一道看,细水长流。

不知过了多久,树上的蝉鸣已经叫得乏透,头顶的阳光悄无声息变幻了脚步,我慢慢抬起头,心神渐至回转,却终究说不出埋怨,只轻声道“不是说好不见面么,怎么来了?”

他微微一笑,撩起我耳边碎发,“忍不住了,考虑了很久,还是觉得该来看看你”替我扶扶硕士帽,似无限感慨,“小丫头长大了,已经是研究生了”

他轻轻一个动作,我眼眶又红了。

“玥儿,今天过来见到你,我很开心。”他顿了顿,望着我的眼睛,“我能陪在你身边看着你毕业,你人生的重要时刻,我都有参与,我很开心”

我看到他眼里闪烁的星光,像一望无际的大海,深沉而辽阔一千多个日夜的风霜雨雪日升月落终究无法阻挡我对他的思念,有那么一瞬,我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扑进他的怀抱,告诉他我好想他,想和他回到从前,想和他拥抱未来,一生那么短暂,一瞬却太漫长,只消一眼,只消这一眼,前尘旧事便如无边落木萧萧而来,将我与他的天涯两端串成彼此生命中最美的时光。

然而,当我开口,却是,“谢谢你,陈然,我也很开心。”

他无声一笑,从身旁的车上拿过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我,“来,玥儿,毕业礼物”按住我的手,顿了顿,道,“等我走了再看吧。”

我抬眼望他,他就要走了么?他还是要走么?是啊,他也说只是来看看我,而我,又何尝留过他,离别,仿佛总是与我们如影随行,同过去、未来的任何一次相逢都没有区别。

就这样吧,他看到我,我也看到他,知晓对方安好,便已足够。

“陈总,离飞机起飞只有一个小时了”他的司机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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