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盈芳醒来已经是日中午时,她虽算不上宿醉,头也没疼的那么厉害,但毕竟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这并不只是酒的缘故,更重要的是,借酒浇愁之后虽然能使人暂忘烦心事,但酒醒以后却必然只会更加难过。
但步盈芳此时酒醒,想起的并不是表姐梅兰竹,而是“符姐姐”符巧心。昨夜痛饮时她虽为“同表姐分道扬镳”之事愁恼,可那毕竟不是她的错误。而符巧心这事就不一样了,无论怎么看,都是说了谎言的她之不对。
更何况她还要和符巧心一道上路,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之后见到符姐姐该说什么。
好在她也没花太多工夫在这件事上。
因为她忽然发现,符巧心压根就在她的房间里,就坐在她床对面的椅子上。
“符、符姐姐,对不起……”于是带着酒意的步盈芳,还没能烦恼多久,一下便说出了这“之后见到符姐姐该说什么”。
……
万梅庄外,步漫芳偎依在刘淳杰身边,却想着一群别的男人想出了神。
那群男人就算加起来,也比不上她刘大哥的零星半点,但她却还是不禁想到了他们。
那群男人当然就是半年前她回万梅庄时,她表姐梅兰竹告诉她想要娶她姐妹的那群男人了。
那群男人虽然被她不屑的称之为“幺麽小丑”,但她其实还是有些感谢这群家伙的。当然不是其中有谁真能值得她在意,只是这些觊觎她姐妹美色的“心怀不轨”之人,却也是天底下唯一一群能不“厚此薄彼”看待她姐妹俩的人了。
她一直很想和自己的妹妹“并肩而行”,但现实就是,她如果不故意“止步不前”,一下便会“抢在前头”。
所以她宁愿“原地踏步”。哪怕因此被“武林前辈”指摘也无谓。
不过她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想到那群人的。她只是想起自己曾十分不屑的告诉表姐:“这等幺麽小丑,姐姐把他们赶出去便是!”如今却亲自带一个男人回来做相同的事,令她自己也不禁羞得双颊飞红。
但她当然也不会承认自己是带刘淳杰回来求亲的,她只会告诉自己:“江南没有人会比万梅庄更为熟悉江湖中事了,我只是带着刘大哥查探真凶,顺便让他过了表姐、姑父所设‘关卡’罢了。再说他就算过得这两关,最终还是要由我决定,我只是要考校他的本事,又不是马上就要嫁给他!”
梅弄玉的确非常了解江湖中人、江湖中事,但那也必然是有所凭依的。时时关心自己妹妹的步漫芳,如何没打听到姑父拜托她妹妹去查同一案事的消息?如今步盈芳还未归来,梅弄玉又能比他们多知道什么消息?
而她那个几乎足不出庄的表姐就更不必说了。所以步漫芳这个理由,最多不过骗骗她自己,还有对万梅庄不甚了解的刘淳杰罢了。
其实她连刘淳杰都没有骗到,刘淳杰虽对万梅庄不甚了解,却十分了解这种“理由”——他自己在如意楼时也曾一本正经的给自己找过类似的“借口”。
只是刘淳杰既然也做过类似之事,此时又如何会不明白芳妹的用心良苦?他自己也早已认定“非芳妹不娶”,虽此事稍显急躁了些,但正如芳妹所说,只是先过了其家里人的考校,又不是会马上成亲,他又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更何况他们既已不再怀疑言骏,如今手头相当于没有任何线索。就算刻意去寻查,也不知道该上哪去查些什么,倒不如先做些其他事情,也许反而会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也早就想上金陵“万梅庄”拜会这位江南梅盟主了——尽管这得排在他们先去正牌的万梅庄见过梅少庄主之后。
……
万梅庄会客厅,梅兰竹听完二人来意,果然是抱歉的摇了摇头。一心赶制《万梅送雪图》的她,手头又如何会有连一直在追查此事的二人都不知道的消息。
但当步漫芳红着脸又将另一来意相告时,梅兰竹楞了一楞,然后便大笑起来,向着刘淳杰说道:“哈哈,刘少侠近来侠名远播,我说怎么会和我这个“自了汉”的表妹一道来我万梅庄呢,原来竟为此事而来,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刘淳杰微微一笑,说道:“少庄主见笑了,芳妹近日同我一道闯荡江湖,早便不是先前那般模样,‘自了汉’一词,请少庄主休要再提。”此时同他说话的既然是他芳妹的表姐梅兰竹,他自然也不能像对付傅雄那样太过失礼,但他这副不威自怒的模样,倒也教梅兰竹心下感到一丝凉意。
但梅兰竹毕竟已是一庄之主,又焉能被刘淳杰这样吓到?只见她一面点头、一面继续笑着说道:“不错、不错!这样便更加可喜可贺了、可喜可贺了!”
刘淳杰听梅兰竹语气中仍有讥嘲之意,还待再说些什么,步漫芳却掐了他一下,又白了他一眼,他这才收起声来。
只见步漫芳也微微一笑,说道:“表姐要笑不妨,但做妹妹的可是认真的。其实我们江湖中人,妹妹就算是学姑妈那般同刘大哥私定终身,也没什么不合规矩的。妹妹记得表姐设下的这些“关卡”,也算是对表姐十分敬重了,表姐又何必只在此‘耍嘴皮子’?”
梅兰竹见说,目光如锋,冷笑道:“看来你对你的‘刘大哥’很有信心了?”
步漫芳笑着应道:“如果没有信心,今天我就不会带他来了。”
刘淳杰见芳妹方才阻止自己,还道她是不想自己与梅少庄主起争执。岂知不一时她自己反倒和梅兰竹针锋相对了起来,甚至连先前特地找的“理由”也不再顾及了,楞在那不知该说什么好。
梅兰竹又直勾勾瞪了步漫芳半晌,终于叹了口气,说道:“好吧、跟我来吧。”
……
步盈芳终于已梳妆完毕。符巧心仍然坐在她房间的椅子之上相候,却没有半分着急的模样。
步盈芳走到符巧心面前,深鞠了一躬,再次抱歉道:“符姐姐、我欺骗了你,你要打要骂,我绝无怨言。”
符巧心却摇了摇头,说道:“我昨夜想了一夜,其实步姐姐做的没什么不对。就算步姐姐那日同我说了真话,我也一样会十分难过。说不定还会影响我们上定军山的事情。步姐姐为大局着想,我却在那自怨自艾,我果然比不上步姐姐。”
步盈芳见符姐姐自责,正待说些什么,符巧心却摇手示意教她先不要打断,又接着道:“那日我也同步姐姐说过:‘其实师兄意不在我,我早就知道。我也从没想过要成为他的妻子,只要能时常伴在师兄左右,我就心满意足了。’可昨日听得步姐姐也对师兄有意之时,我却还是不禁露出那副嫉妒的模样,反倒惹得步姐姐自责,其实错的是我,该被打骂的是我才对。”
步盈芳也叹了口气,说道:“既然我二人都有错,之后便也不必再提这事了。只是我自己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符姐姐也用不着嫉妒、更用不着说什么‘比不上我’,我俩半斤八两,都是单相思而已。”
符巧心却摇了摇头,说道:“师兄眼中虽没有我,我却无时无刻不在看着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又岂会不知道?步姐姐这般美若天仙的容貌、这般柔中带刚性子、这般急公好义的心肠,没一样会不教师兄动心,倘若师兄知道有步姐姐这么一号人物对他朝思暮想,只怕连这数千里之遥都碍不着他,立即便飞奔过来了。”
步盈芳听得心下甚喜,却仍幽幽问道:“会吗?”
符巧心点了点头,说道:“会的。”然后忽然又叹了口气,说道:“步姐姐,我可否拜托你一件事。”
步盈芳也点了点头,说道:“符姐姐但说不妨。”
只见符巧心微微一笑,半晌才说道:“师兄和步姐姐成亲后若是不住在回雁峰上,能否让我也同住一处?我不会打扰二位,只要能每日看到师兄,那就够了。”
“我答应你。”步盈芳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倘若我真的能和他成亲的话。”
“谢谢你。”符巧心长吁了口气,然后便没再说话。
步盈芳打量了符巧心半天,忽然想起一事,问道:“符姐姐刚才好生将我夸了一番,其实符姐姐自己才是个无论容貌、性子、心肠都是一等一的好姑娘。就算令师兄没那眼光,宁可挑我也不挑符姐姐,符姐姐又何必为他终生不嫁?再说令尊正是他的恩师,他若误了符姐姐一辈子,符掌门难道就能置身事外?”
符巧心又笑了笑,说道:“步姐姐不必担心,我爹爹绝对不会插手我们小辈间男女之事,他最多不过找个他觉得还不错的‘淫贼’来帮我,然后看我会不会移心到这个‘淫贼’身上罢了。”
步盈芳见说,这才放下心来,但接着又苦笑说道:“其实胡兄还算是不错的人了,符姐姐情不在他,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却又何必对他冷嘲热讽?”
符巧心也苦笑着说道:“他是没去纠缠步姐姐,步姐姐不知道他有多烦人,又有多自以为是。”只见她顿了顿,忽然正色说道:“其实我偷偷进到步姐姐房中,正是想请教一件与这‘淫贼”有关的事。”
步盈芳见符巧心忽然变得十分严肃,于是也默不作声,只是点了点头。
只见符巧心一字一句的说道:“昨日两位单兄开那‘贼淫’的玩笑时,步姐姐说的那位‘挥符胡飞’,却是何人?”
……
梅兰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对大表妹冷嘲热讽,进而针锋相对。
她当然不是局外人的傅雄,也不是局内人的步盈芳。她既不会像傅雄那般毫不知情,也不会像步盈芳那般毫不领情。
江湖人中,对步漫芳最没有成见的本该是她父母与她了。
更重要的是,此时本是她结纳刘淳杰的大好机会。结纳了刘淳杰,步漫芳自然也会一道为她所用。
就算是步漫芳半年前回庄之时,二人都还有说有笑,毫无芥蒂。但这更该她好言好语的时候,她却反而变得出言不逊起来。
其实她应该知道是为什么的,只是她不肯承认罢了。
她就是在嫉妒步漫芳。
刘淳杰和步漫芳相识不到一个月,就已经来“上门求亲”了,而她枉自思量了那半年多的“符辉”,却连想见其一面都求之不得。
如果这来的是步盈芳倒也罢了,偏偏又是她在武功上从没赢过的步漫芳——其实她还是赢过步漫芳的,但要知步漫芳本就小着她四岁、又只是表亲,入门晚了她足足六年,她却只在头五年赢得了步漫芳,那教谁看来都根本不能叫“赢”——此时步漫芳又连“男人”一事都要“压”在她头上,她又如何能不嫉恨?
她就算心下不承认这事,却也难免念念不忘。又如何还能给刘淳杰、步漫芳好脸色看?
所以梅兰竹此时已自顾自便跃到了剑桩上,依然冷冷说道:“你都告诉他规矩了吧,告诉了就上来吧。”
只见步漫芳微微一笑,凑到自家情郎耳边,悄声了一句话,然后又大声说道:“好了,开始吧!”
刘淳杰却楞在了那里,半天才回过神来,终于也跃上了剑桩。
原来步盈芳对他说的是:“刘大哥,你可千万要手下留情。”
……
步盈芳不知道为何这位符姐姐会在意“挥符胡飞”这个名头,当符巧心说要请教一件“与这‘淫贼”有关的事”时,她还以为符姐姐想问的是胡扬生的事情。
更何况连她自己都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头。这只不过是她为了讥讽当时把什么都倒过来说、说出来的“贼淫’又颇像部分建安人的单家兄弟,故意也把“飞狐符辉”给颠倒过来罢了。
但她终于还是把她所知道的这“飞狐符辉”的事情从头到尾告诉了符巧心,虽然她自己所知也不甚多。她只不过是得这符辉相助过一次、又被其嘲笑了一番,最后再从表姐梅兰竹口中知道其名号、以及其同万梅庄间——确切的说是同表姐间——的一些纠葛罢了。
步盈芳所知道的虽然不多,却讲的十分详细,就连那符辉形同鬼魅的轻功、送给表姐的匕首以及她们最后推断的“建安人”一事,都原原本本的告诉了符巧心。
“这符辉也姓符,难道是符姐姐的亲戚?”只见步盈芳说完符辉之事,终于把这想问的问题也给问了出来。
“不,我并没有一个唤做‘飞狐符辉’的亲戚。”符巧心摇着头说道。但她又忽然一顿,用一种极为奇特的表情说道:“但我曾有一个人称‘飞雁符俊’的哥哥。”
……
刘淳杰不清楚为何芳妹要叫自己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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